展览室的日光灯像无数把冰刀悬在头顶,冷白的灯光将大理石地面映得泛着青灰色,仿佛置身一座没有温度的陵墓。林夏缩在评审席角落,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指甲边缘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指节在颤抖中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骨头在无声抗议。面前那幅《秋枫与星空》的壁画投影在屏幕上,斑斓的枫叶本该如火焰般摇曳,银河中的星辰也应是流动的星瀑,可此刻却像被定格在琥珀里的蝴蝶——色彩鲜艳却失了魂魄,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尺规量过的机械复制品,星辰排列得像棋盘上的棋子,僵硬而呆板。
三位评委的眉头拧成麻绳,中年男评委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声音却像手术刀般锋利:“林同学,这幅作品技法无可挑剔,但情感表达严重不足。星空的星辰排列僵硬,秋叶缺乏随风摇曳的灵动...这不像合作作品应有的生命力。”他身后的女评委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着评审表边缘,指甲在纸面刮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内心挣扎的外化。另一位白发老者低头凝视评审表,钢笔在打分栏悬停许久,迟迟未落笔。
林夏的喉头哽住一团酸涩,评委的话像一根针,精准扎进她溃烂的伤口。壁画是她赌气之作——撕毁协议后,她彻夜未眠,用丙烯颜料疯狂涂抹,将顾辰留下的所有颜料痕迹覆盖,强行独自完成收尾。枫叶是她机械式重复刷出的层叠色块,每一笔都像在发泄;星空则是用模板规整排列的星点,连狐狸的轮廓都被刻意抹去了耳朵。她以为这样就能斩断与顾辰的关联,可此刻作品里刺眼的空洞,却像一面镜子映出她溃败的心。
“或许...”女评委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迟疑,“作品中是否有过动态设计的考虑?比如光影交错效果?”她瞥向门口突然闯入的身影,林夏脊背僵首——顾辰逆着光站在门口,衬衫领口歪斜,袖口沾着可疑的血渍,发梢还滴着雨珠。他本该在老宅禁足,此刻却像被飓风卷来的落叶,狼狈却执拗。裤腿沾满泥渍,鞋底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渍,像是拖着千斤重负跋涉而来。
“抱歉,我来解释。”顾辰的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踉跄着走近投影屏时,鞋底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水渍。他指尖在星图上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星辰的位置原本是动态的...我们设计过光影交错效果,让流星能在不同角度呈现轨迹。”他转向叶脉的断层处,声音突然哽咽,“这里本该有两人指纹混合的掌纹拓印,作为签名...我们曾约定,用掌纹的纹理交织象征合作的无可分割。”话音未落,一滴血从指尖滴落,在投影屏上溅开一朵猩红的梅花,突兀地绽放在冰冷的星图旁。
“够了!”林夏猛地起身,椅腿与大理石地面刮出尖锐的哀嚎,仿佛野兽的嘶吼。她不愿听任何解释,那些被撕碎的协议碎片还在记忆里灼烧。“你的‘设计’不过是家族交易的筹码,何必装深情?”她甩手离去,长发扫过顾辰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冷的弧线,发梢的柑橘香混着雨水的湿冷,刺痛了他的神经。裙摆扫过投影屏,将星图搅成一片斑斓的残影,如同他们破碎的合作。
雨幕在窗外沸腾,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顾辰追到长廊时,只剩林夏消失的背影与满地湿漉漉的纸屑——那是壁画初稿的残骸。他蹲下身拾起一片,枫叶纹样被撕成锯齿状,边缘的纤维像林夏颤抖的睫毛;星点图案像被剜出的眼珠,空洞地凝视着他。喉间血腥味再次翻涌,他死死按住口袋里的药瓶,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凹痕,药瓶标签上的“抗凝剂”字样在雨中泛着冷光。残稿上最后一滴未干的颜料,是林夏哭过的泪痕混着猩红,在月光下凝成诡异的琥珀色,像一枚凝固的诅咒。
“为什么...”他蜷缩在雨声中,掌心被纸边割出细密血线。家族密令还在耳畔轰鸣——若他再与林夏接触,母亲的医疗费将被切断。可此刻撕毁的不仅是画稿,更是他曾用体温焐热的承诺。长廊尽头传来陆薇高跟鞋的冷笑,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像倒计时:“顾少爷,你母亲的输液管还剩半小时。”她的香水味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烫金的邀请函在她手中晃荡,邀请函边缘烫金的家族徽章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今晚家族晚宴,爷爷要见你。若缺席...母亲的呼吸机可不会自己续费。”
顾辰攥紧残稿,纸屑在掌心碎成齑粉。他踉跄着起身,衬衫下摆被雨水浸透,贴着皮肤泛起冷意。长廊尽头,林夏消失的转角处,一缕月光穿透乌云,将满地纸屑映成星河碎片——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星空,此刻散落成无法拼凑的谜题。雨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残稿上晕开新的血痕,像是命运在嘲弄地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