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银杏叶在校园走廊上打旋,金黄的叶片像一群迷途的蝴蝶,跌跌撞撞撞进美术社团活动室的玻璃窗。林夏攥着调色盘的手紧了紧,指甲在丙烯颜料里掐出深深的凹痕。她故意选了社团活动最冷清的下午时段,却没想到一推门就撞见顾辰正在整理画架——他衬衫的袖口仍沾着斑驳的血渍,发梢挂着未干的雨珠,仿佛刚从潮湿的深秋里跋涉而来。
“下午好,林同学。”顾辰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沙哑中带着刻意压低的温柔。他转身时,画布上的《秋枫与星空》残稿突然映入眼帘,那些被撕碎的枫叶纹路用透明胶带勉强拼凑,星点位置用铅笔重新标注坐标,像是被手术刀缝合的伤口。林夏的喉头哽住一团酸涩,手指在调色盘边缘刮出细微的声响,钴蓝颜料被碾成粉末,在掌心泛起冷幽幽的光。
她别过脸去,将调色盘重重搁在角落画架,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我只是来取之前的素描稿。”她撒谎,指尖却不受控地颤抖——那幅残稿明明被她撕碎,此刻却完好地躺在顾辰的画架上,每一道裂痕都被标注了修复笔记,像一份无声的控诉。
顾辰早有预谋。他悄悄修改了社团活动时间表,将原本分散的颜料采购和画布清洗任务集中在同一时段,又在公告栏用歪斜的字体写着“紧急合作项目需两人协同完成”。林夏瞥见那行字时,指甲几乎抠进掌心——这字迹与顾辰家族协议撕毁时,他慌乱写下的“抱歉”如出一辙。他分明在赌,赌她会因那幅未完成的壁画妥协。
“需要帮忙吗?”顾辰将调色刀递过来,刀柄上残留着未洗净的朱红色颜料,像是凝固的伤口。林夏猛地抽回手,调色刀“当啷”坠地,刀刃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尖叫。“不必。”她冷声回应,转身去翻储物柜,却发现自己惯用的素描本早己被挪到最显眼的位置,封皮上甚至还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潦草:“给林夏——星空修复计划第一步”。
她攥着素描本的手指发白,耳畔响起顾辰低哑的轻笑:“你撕碎的每一片枫叶,我都用指纹拓印拼回来了。掌纹的纹理...我们说过要交织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像一根浸了蜜的毒刺,轻轻扎进她筑起的冰墙。窗外银杏叶突然扑簌簌撞进窗户,一片恰好落在残稿的星图上,叶脉与标注的坐标重叠,竟诡异地契合。
林夏的呼吸乱了分寸。她想起壁画初稿时,他们曾将指纹混着金粉按在狐狸轮廓处,两人的掌纹在月光下纠缠如藤蔓。此刻顾辰的画架上,指纹拓印的透明胶片被钉在残稿边缘,像一串未解的密码。他分明在用沉默的坚持,拆解她筑起的堡垒。
“你这是...强迫合作。”她咬牙,却瞥见顾辰袖口渗出的新血渍,在苍白皮肤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他修改活动表时,分明在家族监控下偷偷溜出,身上还残留着老宅檀香的气息,与美术室的松节油味混成古怪的旋涡。林夏的指尖无意识抚上素描本上的便利贴,粗糙的纸面刮过掌心,竟莫名刺痛。
“不如...试试修复星空的动态效果?”顾辰突然开口,将一盏老式投影仪对准残稿。光束投射在墙面时,星点突然活了——原本僵硬的星座开始流转,流星轨迹随着光影角度变幻,像银河在呼吸。他竟将两人当初被否决的设计偷偷实现了,用最简陋的机械装置让星辰流动。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星流划过墙面的轨迹,与顾辰锁骨处新添的鞭痕形状,竟隐约相似。
“你...”她喉头哽住,却见他指尖在控制旋钮上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顾辰的沉默对抗比任何言语更锋利——他撕毁协议时流的血,修复残稿熬的夜,此刻都化作星辰的流光,无声地灼烫着她的防线。窗外秋雨骤起,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混着屋内松节油的气味,酿成一场潮湿的寂静。
“明天...颜料采购需要核对清单。”顾辰终于退让半步,将沾血的清单递过来,纸页边缘蜷曲如败将的旗帜。林夏接过时,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他的体温带着雨夜的冷意,却奇异地让她掌心发烫。她终究没能彻底转身离去,只是将清单揉进调色盘,钴蓝粉末与血渍在掌心混成诡异的靛色,像一场无声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