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白，最近是不是在攻坚？总队这边新搞了次野外驻训，模拟城市废墟环境通信，用了你上次提的那个分层思路简化版做预案，效果居然不错！虽然设备简陋，但班长们反馈，思路清晰，应急时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劲了。加油！期待你的‘完全体’！——刘春”
文字简洁，却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何叙白心头的阴霾。他仿佛看到了训练场上，那些班长们根据他提出的简化思路，在模拟的断壁残垣间紧张而有序地建立通信节点的身影。他的思考，他的挣扎，并非毫无意义，它正在遥远的训练场上，为他的战友们提供着一点点微光。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电脑。几乎同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唐悦，发来一张图片——是她最新一次高数测验卷的分数，一个鲜红的、漂亮的“85”分！下面跟着一行字：“何教官！托你的福！‘灭绝师太’今天看我的眼神都慈祥了！你绝对是微积分领域的战略支援部队！论文加油！胜利在望！”
看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分数和充满活力的文字，何叙白紧绷的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战友在实践中的反馈，朋友在学习上的突破，像两股涓涓细流，汇入他几乎干涸的心田，重新注入了坚持下去的勇气。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再次将目光投向屏幕上那些令人头疼的参数和曲线。放弃的毒蛇悄然退去。他重新投入战斗。
时间在指尖飞速流逝，像握不住的流沙。论文提交的截止日，如同一柄悬顶之剑，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气息，沉沉压下。
何叙白进入了最后也是最疯狂的冲刺阶段。连续几天，他几乎是以学习室为家。高强度、高密度的思考和写作，像不断压缩的弹簧，将他的体力和精力逼到了极限的边缘。眼底沉淀着浓重的青黑，像两团化不开的墨渍；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连续熬夜和巨大的脑力消耗让他瘦了一圈。大脑这台机器在超负荷运转下，开始发出危险的过热警报。有时盯着屏幕久了，眼前会阵阵发花，字符像小蝌蚪一样游动；有时写着写着，思路会突然陷入一片泥泞般的空白，对着稿纸半天写不出一个字。身体在发出最严厉的抗议，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疲惫。
又是一个深夜，或者说，是又一个凌晨。学习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桌前这盏孤灯还亮着，在无边的黑暗里切割出一小片倔强的光明。何叙白正进行最后的修改润色，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他需要将戴教员强调的“士兵视角”和“战场可用性”更凝练、更有力地融入结论部分。然而，连续鏖战下的大脑像灌满了铅，又像塞满了乱麻，平时信手拈来的词汇此刻都躲藏得无影无踪。他尝试了几种表述，都感觉苍白无力，无法承载那份沉重的责任。焦躁感如同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端起手边早己凉透的、只剩下苦涩底子的咖啡，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自虐般的清醒，随即是更深的疲惫和反胃感。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用力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的气囊，随时可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