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婆嘴里道:“王妃糊涂了,莫说草民没这个本事,便是有,您作为宝二爷的姑妈,也不该对他生出此等想法啊。”
“王妃听草民一句劝,家和万事兴。”
“若果真与宝二爷有什么矛盾,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开为好。”
贾敏垂眸,语气幽幽:“倒没什么矛盾,只是我认的干女儿近日生病,她父母特意寻了个有本事的相师。相师看过之后,却说我那女儿可怜得紧,竟与宝玉是冤家,宝玉好了,她便好不得,甚至有性命之忧。”
“我也无法,只能出此下策。”
马道婆眯了眯眼,试探道:“这天底下的繁华之地,哪儿少得了撑着‘铁口首断’招牌的算命之人?有真本事的却没几个。”
“王妃若不嫌弃,还请将两位贵人的生辰八字与我,我帮忙瞧瞧?”
说着,命人取来笔墨纸砚。
贾敏知她不信,提笔写了黛玉生辰:“宝玉既认你做干娘,想来道婆手中应当握有他的生辰八字?”
马道婆不言,只接过黛玉八字。
下一瞬,她便皱紧了眉头:“竟是花朝节出生?”
贾敏愣住:“真有问题?”
马道婆提笔写下宝玉八字,交还贾敏,叹气道:“我倒不知那位相师是否有真本事了,实在是……”
“这般明显的对冲八字,稍微看了几本道经的闲人都能发现问题。”
说着,她点了点黛玉八字,“花朝节,又称花神节,是为纪念百花生日,这天素有‘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的盛况。”
说完,她又指向宝玉八字,“芒种,民间祭祀花神,饯送花神归位之时。”
“此二节日相对,确有八字相撞之嫌疑。”
贾敏不曾读过红楼。
她若读过,就知道书中这日,曾发生过宝钗嫁祸黛玉之事。
而宝钗嫁祸黛玉,自是为了宝玉。
但即便不知,贾敏也因此大惊失色:“竟是如此……”
她不过胡诌了个理由,不想竟是真的!
马道婆却因此信了贾敏的话:“当初我受赵姨娘威逼利诱,方答应了替她下咒。她手中并无积蓄,却也给了草民百余两现银和五百两欠契,王妃命我咒魇,怎……如此小气?”
贾敏闻言便明白自己满肚子劝诱落了空,不必再说。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马道婆:“我只让你咒宝玉,赵氏可让你咒了两人。”
马道婆哂笑:“己做过一场,荣府必定有所防备,草民再对宝玉下咒,只怕不及上次容易呢。”
贾敏挑信了她这理由。
于是又从袖中取了三百两银票给她:“一半定金,事成后……”
马道婆一把抢过银票,眼里盯着,嘴里却保证道:“王妃放心,这次我用尽毕生功力,必叫宝二爷到阎王殿去报到!”
贾敏摁住马道婆的手:“万不可伤人性命。”
马道婆:“???”
贾敏叹气:“我伤他只为救人,并不想害他性命。本王妃也有亲生儿女,伤人性命这种有伤阴鸷之事,万万做不得。”
马道婆恍然大悟:“若不伤人性命,草民的法子就多了……”
“最好有回转机会的。”
“啊?”
“若宝玉病了,我那干女儿却不见好,自是要令他恢复的。”
马道婆有些无语:这王妃怎么婆婆妈妈,做事畏首畏尾,一点儿不爽利?
但雇主有令,她自然答应。
不过……
她笑了笑:“并非没这样的法子,只是更为费力,这银子……”
贾敏颔首道:“必不会让道婆做白工。”
马道婆当即笑了:“草民做事,一向又快又准,不几日便能见效。”
“王妃且安心等我消息便是!”
她果真没说大话。
就在贾敏命人引着宝玉到各处声色场所去了几日,确认他那通灵宝玉光泽大不如前,并给马道婆递了消息后,她立刻寻了个理由登门找上赵姨娘。
那赵姨娘是个蠢的,马道婆如何说,她便如何信,没一点脑子。
又两日,荣府传出了宝玉发疯砍人的消息。
因还想多赚贾敏一份钱,马道婆做事尽心尽力,以至于宝玉发疯后竟迟迟不见虚弱,与上次情况截然不同。
马道婆一首在等贾敏让她救人的命令。
可贾敏醉翁之意不在酒。
和尚道士没来,她怎可能给马道婆去信?
马道婆还以为贾敏只是说得好听,其实找她就是为了夺走宝玉性命,并发狠准备送宝玉去见阎王时,她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波动。
想到上次明明马上就要成功,却突遭反噬之事,她忙撤了对宝玉的诅咒。
同时持诵毁了咒人的媒介。
那和尚道士刚到荣府,还来不及开口讨玉,就听荣府上下喜气洋洋如同过年般西处报喜。
和尚仔细一听,方知是宝玉突然醒转。
和尚略一思索,猜到了原由。
他看向道士:“可还要进去?”
道士站在荣府门口,遥遥看了眼马道婆的方向:“自是要去的,否则等我们一走,这通灵宝玉岂不又要遭难?”
他们上回放过马道婆,不过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
马道婆在上次受了反噬,又提醒过贾家人,不可让通灵宝玉受声色货利所污,他们便想着道婆有了坏心也无法再伤到宝玉。
如此种种,便以为万事大吉。
不想,竟想岔了。
跛足道士对着马道婆方向抬手,仿佛虚空抓握住了什么似的,就那么轻轻一捏……
远在庙里的马道婆竟突然七窍流血,就那么没了性命。
和尚皱了下眉,犹豫后,到底没开口。
只在叹气之后,默默念了句佛。
道士扫了他一眼,嗤笑:“还是先进荣府吧。”
此时荣府上下正为宝玉苏醒而高兴,但凡有机会的,都跑宝玉房中探望道贺去了,只求能在主子跟前露脸,谁能注意到他们?
于是道士抬脚,竟拉着和尚穿墙而过。
不过一瞬,就出现在了宝玉房外。
贾政还记得这对僧道,见了人,一面命人去取宝玉的通灵宝玉,一面高兴地迎了出来。
道士只顾喝酒。
和尚却将贾政指责了一顿:“上次不是同你们说过,万不可让宝玉……”
“这如何怪得了兄长?”
贾敏笑着从宝玉屋内袅袅走来,“宝玉惯来怜香惜玉,常与戏子、妓子来往,这京中勋贵的年轻一辈又多是贪花好色之徒,宝玉总不能不同他们接触,虽受了二位提点,又如何防得住?”
道士一眼就认出了贾敏。
他当即掐指一算,倏尔冷笑:“王妃殿下,您对我二人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