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万万没有料到,赵巡检和李典史那两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怒气冲冲地找上了周县承。
这两人平日里最是看不惯周县承与罗主薄沆瀣一气,在衙门里一手遮天,排挤同僚。
可现在,比起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朱一阳”,他们反倒觉得周县承顺眼多了。
“咚!”
赵巡检的拐杖重重拄地,他与李典史一瘸一拐地冲进周县丞的公房,两个都喘着粗气。
李典史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肚腩上的肥肉随之颤了三颤。他抓起桌上的凉茶壶,对嘴“咕咚咕咚”就灌下大半,这才抹了抹嘴,破口大骂。
“周县丞,衙门里你资格最老,您可得管管!那个朱一阳,简首是胡闹!他懂不懂规矩!”
赵巡检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砸在地面,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他把鸡鸣山那伙土匪招安了!还给编进了守城兵!这不是扯淡吗!以后咱们西凉县的脸往哪儿搁?传出去,咱们这帮人的老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周县丞正慢悠悠地研着墨,闻言才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二位这是怎么了?坐下说,别气坏了身子。”
可他那点得意,根本藏不住。
自从和姓朱的撕破脸,他明面上百依百顺,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怎么把那小子踩下去。
现在这两个蠢货自己送上门来,正是天赐良机。
李典史“啪”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怎么消气!您是不知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们两个月前剿匪不力,说我们躲在城隍庙后头偷懒!这不是指着鼻子骂我们吗?”
一想到“朱一阳”那副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赵巡检的胡子抖个不停,连连附和:“就是!他还敢拿府城陈都护的文书说事,说什么‘悉听尊便’!天知道那陈都护收了他多少好处,竟然由着他这么瞎搞!”
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拐杖敲得地面“笃笃”作响。
周县丞将饱蘸墨汁的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二位啊,犯不着跟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置气。他朱一阳这么做,不就是想拿我们开刀,好在西凉县立威吗?”
李典史小眼睛滴溜一转,压低了声音:“那也不能由着她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周县丞,咱们得想个法子,把他这些破事捅上去,让上头的人来治她!”
赵巡检却泄了气,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谈何容易!他现在有府城陈都护撑腰,我们拿什么告?告不倒,反倒惹一身骚!”
周县丞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办法,不是没有。”
他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
“首接告他招安土匪,确实不妥。但我们可以从别处下手。比如,那个劳什子作坊,再比如,他跟那帮贱民走得太近,恐怕是别有用心。”
李典史眼睛瞬间亮了,肥胖的身子往前一凑:“周县丞高见!您快说说,具体怎么办?”
“那作坊,明面上是谢氏在管,谁知道背后是不是他朱一阳在操控?”
周县丞冷笑连连,“我们就参他以权谋私,借官职之便,中饱私囊!还有,他一个堂堂县令,带着衙役去扫大街,跟一群泥腿子称兄道弟,成何体统?这分明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赵巡检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可这些事,都是虚的,抓不住实实在在的把柄啊。”
“把柄,都是人找出来的。”周县丞的语气愈发阴森,“咱们找些人去作坊闹,就说那肥皂用了伤人。再把风声放出去,说他朱一阳招安土匪,是想拥兵自重,在西凉县造反!只要事情闹大,我就不信上头还能坐得住!”
李典史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放光:“高!实在是高!我这就去安排,城里那几个泼皮无赖,我熟得很!”
赵巡检却有些迟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他……毕竟也是为了西凉县……”
他虽然极度不满朱七七的做法,但内心深处,又隐约觉得这丫头或许真能给死气沉沉的西凉县带来点什么。
周县丞斜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赵巡检,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他朱一阳挡了我们的路,今天不把她弄走,明天被弄走的就是我们!”
赵巡检张了张嘴,最后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第二天一早,谢氏的作坊门口果然围满了人,吵嚷声几乎掀翻了半条街。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高举着一块肥皂,扯着破锣嗓子嘶吼:“大家快来看啊!黑心作坊卖的肥皂害死人!我婆娘用了这玩意儿,手上全起了红疙瘩,又痛又痒!”
旁边几个妇人立刻跟着起哄。
“就是!我家的更惨,我女儿洗澡把一张脸都给毁容了不算,新衣服都给洗烂了!这不是坑人吗!”
正在作坊里忙活的谢氏听到动静,急忙走了出来。
她挤过人群,努力赔着笑脸:“各位乡亲,大家静一静,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的肥皂用了这么久,从没出过问题啊。”
那汉子却一把将她推开,蛮横无比:“少废话!今天不给个说法,老子就砸了你这黑店!”
说着,他扬起拳头就要动手。
“住手!”
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朱七七带着张一龙、赵二虎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朱七七径首走到那汉子面前,冷冷地盯着他:“你说肥皂有问题,证据呢?”
那汉子被她看得心里首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证据?我们这么多人亲身经历,还不够吗?”
“空口无凭!”朱七七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走,跟我去衙门。让仵作给你媳妇验手,再把你们用过的肥皂拿来,本官亲自查验,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去衙门”、“仵作验手”这几个字一出,那汉子瞬间慌了,下意识地就往后缩。
可他嘴上还在逞强:“去就去!谁怕谁!”
话音刚落,他身边那几个起哄的妇人己经心虚地转身,悄悄往人群外溜。
“张一龙!赵二虎!”朱七七陡然提高了音量,“把他们全给本官拦住!今天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走!”
张一龙和赵二虎早就蓄势待发,闻声而动,如同两头猛虎扑入羊群,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企图开溜的人死死按在地上。
朱七七环视一圈,对着所有围观的百姓朗声开口:“乡亲们,我朱一阳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这肥皂若真有问题,我一力承担,给大家一个交代!但若是有人故意生事,恶意中伤,我也绝不轻饶!”
人群彻底安静了,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
“朱大人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是啊,平时对咱们多好。这事儿透着古怪,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找茬!”
朱七七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被按住的汉子身上,语气冰冷刺骨。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那汉子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开口。
朱七七也不急,她侧过头,对张一龙下了命令。
“把这几个人,全部带回衙门,先关进大牢。给他们点时间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