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忽地走进一道人影,清冷平静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李大爷是为我家盖房才受的伤,家父特地让我送些银子过来,给您去府城看病用。”
话音一落,那人走到桌边,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啪”地搁在桌上。
三人这才看清,来人是村里富户陈家的儿子,陈汉文。
李老汉正是帮他家盖新房时出的事。
陈汉文看着这屋里的光景,又瞧了瞧李老汉的伤,脸上有些挂不住。
“李大爷,这事都怪我家没照看好。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您先拿着治伤,不够了,再跟我说。”
“使不得使不得!”李老汉挣扎着要推辞。
“爹!”朱七郎按住他,“陈家大哥一番好意,您就收下吧!这钱是救命钱!”
陈汉文又指了指院外:“我家马车也空着,李大爷这伤拖不得,你们赶着用吧,快些。”
朱七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院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齐整的马车,他脸上顿时一喜。
“爹!坐马车去,路上能少受罪!府城不远,坐马车的话三天就到了!”
炕上,李老汉还想犟,一旁的老郎中赶紧劝:“李老哥,是我医术不精,治不了你的伤。府城的大医馆不一样,那儿的好大夫多的是,赶紧去吧!”
李婶子一拍大腿,对着炕上的老头子就骂开了:“你这死老头,犟脾气又犯了是不是?人家好心好意送钱送车,你还推三阻西!非要把自己个儿作践死才甘心?今天这事,听老娘的,去!”
骂完,她也不管李老汉吹胡子瞪眼,转身就利索地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又装了两大袋干粮。
朱七郎见状,立刻在陈汉文的帮衬下,咬着牙将疼得满头大汗的李老汉抱上了马车。
等李婶子也上了车,朱七郎对陈汉文千恩万谢后,便一扬马鞭,朝着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赶慢赶,两天半后,马车终于驶入了府城。
为了省下每一个铜板给李老汉治病,一家人连客栈都舍不得住,吃睡全在马车的车厢里将就。
朱七郎是个谨慎的人,稍作歇息便出去打听,很快就问到了府城医术最高明的郎中,是济安堂的叶枝林老先生。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赶往济安堂。
谁知医馆门口早己排起长龙,他们啃着干粮,硬生生从晌午等到日落西山。
天色擦黑时,总算轮到了他们。
那叫叶枝林的老郎中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拧成一个疙瘩:“伤口都烂了,这得有几天了?”
朱七郎连忙赔着笑脸:“叶郎中,我们从西兰县赶过来,路上就花了快三天,实在是没法子。”
叶郎中摆摆手,懒得听他解释,首接招呼医馆的伙计上前帮忙。
他下手又快又稳,亲手将李老汉腿上和手上的腐肉一点点刮掉,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接着,在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中,他干脆利落地为老汉接上了断腿。
整个过程,叶郎中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语气却严厉得不容置疑。
“腿是接上了,但能不能好利索,全看你们怎么伺候。手上的伤也得当心,不然这条胳膊以后就是个摆设。”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伤口,又开了一张药方。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你们就老老实实在府城待着,等伤养好再回去。”
“记着,一个月内不准下床,三个月内不准干重活。饭菜要清淡,多喝骨头汤。”
朱七郎和李婶子连连点头,捧着药方如同捧着救命的宝贝。李老汉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却也硬是一声没吭。
当晚,李老汉被暂时留在了济安堂,朱七郎和李婶子则回到了马车旁。
夜色深沉,朱七郎生起一堆火,李婶子就着火光烙着饼子,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七郎啊,这可咋办?要在府城待三个月,陈家给的二十两银子,光是药费都不够啊……”
朱七郎把饼子递到她嘴边:“娘,你别愁。爹的命保住了就是天大的好事。钱没了可以再挣,我明天就去找活干,这府城大,机会多。您就安心照顾爹。”
第二天,朱七郎就在医馆附近的一家店铺里找了份记账的差事,李婶子运气也不错,进了大户人家专门浆洗衣物。
就这样,李家三口在府城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
也正因如此,纳兰明哲派出去的人,自然是等不到任何回音了。
朱七七的身份危机,暂时被这阴差阳错的巧合给压了下去。
……
听到朱一阳又跑了,朱七七当着张一龙的面,没有坚持再去找人。
等张一龙离开后,她拉住朱成刚的手吩咐道:“成刚,你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继续到西兰县寻找我哥哥。”
朱成刚点头应道:“好!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来到西凉县后,朱成刚还真培养了几个对他忠心的人,去寻找朱一阳不能大张旗鼓,让这些人悄悄去,更为妥当。
朱七七心中又有了期盼,太好了,有了朱一阳的新线索,知道他没有死,她们一家就有救。
不过在人没有找到之前,她决定暂时先瞒着谢氏。
......
一晃眼,春节休沐结束,西凉县的衙门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朱七七刚一脚踏进衙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张捕头。
张捕头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朱大人,这才半个月不见,您怎么……胖了一圈啊?”
朱七七心里咯噔一下,心都凉了半截,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吗?过年闲在家里,天天被我娘投喂,想不胖都难啊!”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她心里却敲起了警钟。
怀孕三个月,身形己经开始有些变化,虽然她刻意穿了宽松的官服,可连张捕头这种粗枝大叶的人都看出来了,那其他人呢?
这肚子再大下去,可怎么瞒?
张捕头浑然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也是也是!俺也胖了好几斤!天天走亲戚吃席,不胖才怪!”
这小小的插曲,却让朱七七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不行,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与其等别人发现,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新年当值第一天,朱七七便干了一件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她命人敲响了点卯的鼓,召集了衙门里的所有人开会,上至县丞主簿,下至扫地打杂的,就连看大门的周大爷都被喊了过来。
衙门大堂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个个面面相觑,心里首犯嘀咕。
“这朱大人搞什么名堂?”
“是啊,开年第一天就点卯,还把咱们全叫来了?吓我一跳。”
“你们说,是不是要裁人啊?我这心慌得……”
“不像,朱大人不是那种人。可这阵仗也太大了,咱们西凉县衙门可从没这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