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雪稍歇。
杨坚率两万精兵留守晋阳城外大营,佯装大军仍在,迷惑斛律光。
宇文邕与阿史那燕都则亲率主力大军,踏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向洛阳方向进发。
云歌作为重要“人质”,自然随军同行。
她与伍儿、阿史那燕夕同乘一辆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毡,相对暖和。
云歌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依旧飘飞的雪花:“夕夕,你那信鸽…最快几日能到?”
阿史那燕夕信心满满地啃着肉干:
“放心!我挑的是‘飞将军’,耐力速度一流!不出两日,保管送到你家战神夫君手里!”
云歌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她只盼高长恭能及时洞察晋阳是虚,洛阳是实。
伍儿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平安平安…王爷王妃平安…戟安也要平安…”
阿史那燕夕看得有趣,用手肘碰碰云歌:“姐妹,你这小侍女真逗!”
云歌嘴角一扯:“嗯,是挺‘逗’。我刚来那会儿,差点被她一碗汤药首接灌回去投胎。”
伍儿哀嚎:“王妃!这茬儿您能翻篇儿了吗?!”
云歌转向阿史那燕夕,有些疑惑:“可汗竟然同意你跟我们同车?”
燕夕狡黠一笑:
“我说我要亲自看守重要人质啊!这理由多充分!他巴不得我找点事干,别老琢磨怎么逃婚呢。”
..
...
傍晚时分,风雪骤然加剧!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几步之外难辨人影。
军师弥施顶着风雪艰难地策马到阿史那燕都车驾旁:
“可汗!雪太大了!深夜行军恐生不测!不如就地扎营,待雪势稍缓再行?”
阿史那燕都看向宇文邕:“宇文陛下意下如何?”
宇文邕望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风雪,沉声道:
“可。只要杨坚能拖住斛律光主力,也不差这一夜半日。”
他心中计算着时间。
大军遂在一片背风的谷地安营扎寨。篝火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地跳跃着,映照着士卒们疲惫而警惕的脸。
宇文邕的金帐内暖意融融。
他刚坐下,便对侍从吩咐:“去请兰陵王妃…嗯,还有那位‘热心’看守人质的阿史那公主,一同来用膳。”
侍从领命而去。
云歌营帐内。
“这人阴险狡诈,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云歌蹙眉。
伍儿紧张:“王妃,要不就说您舟车劳顿,身子不适?”
云歌摇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兵来将挡。”
阿史那燕夕立刻跳起来:“我陪你去!正好蹭饭!”
两人随侍从步入宇文邕的金帐。帐内烛火通明,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
宇文邕抬眼望去,只见云歌一身素雅的中原锦缎袄裙,外罩狐裘披风,乌发轻挽,只簪一支白玉簪,清丽脱俗中带着沉静。
而阿史那燕夕则是一身火红的突厥翻毛皮袍,长发编成数条小辫,缀着彩珠,明艳张扬,野性十足。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似沙漠玫瑰,气质迥异,但那眉眼轮廓,竟有六七分惊人的相似!
宇文邕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世间之事,当真奇妙。突厥的明珠,竟与北齐的兰陵王妃,恍如双生姊妹。”
云歌神色淡淡,语带机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似之人何其多?前些日子在兰陵郡,我还见一乞丐,眉眼与陛下颇有几分神似呢…哦,失言了,怎能拿乞丐与陛下龙颜相比?罪过罪过。”
宇文邕轻笑出声,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今晚这顿饭,看来是越发有趣了。阿史那公主与兰陵王妃…似乎颇为投缘?昨夜一见,便己如此亲密无间了?”
阿史那燕夕下巴一扬,抢着回答:
“本公主这是在替父汗分忧,看守要犯!倒是你!大晚上的单独召见人家王妃,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我若不来看着,万一出了点‘意外’…”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充满挑衅。
宇文邕不以为忤,执起酒杯:“多日不见,朕先敬王妃一杯。也敬公主…这‘看守’之功一杯。”
说罢,仰头饮尽。
云歌神色平静,亦举杯饮下。
宇文邕看着她:“王妃不怕朕…在酒中下毒?”
云歌放下酒杯,首视他:
“陛下虽谋略深沉,却也不至于行此下作手段,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宇文邕大笑:
“哈哈哈哈!弱女子?王妃过谦了!谁人不知王妃外柔内刚,智勇双全?连突厥最精锐的‘金狼卫’都在王妃手中折戟沉沙呢!”
“金狼卫?!”
阿史那燕夕闻言,脸色骤变,脱口而出看向云歌,
“你被金狼卫行刺了?!”
那眼神里的关切和震惊,根本掩饰不住!
宇文邕眼中精光一闪,玩味地看着她俩这“默契”的反应。
云歌心中扶额:姐妹!你暴露了!
宇文邕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声音带着洞察的锐利:
“阿史那公主…对兰陵王妃的安危,似乎格外‘关心’啊?”
阿史那燕夕这才意识到失态,强自嘴硬:
“关…关心人质怎么了?!我这人就爱打听新鲜事儿!不行吗?”
“哦?”
宇文邕挑眉,身体微微前倾,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小小的、被蜡封住的纸条,正是云歌昨日写的那封密信!
“那关心到…可以替人质‘通风报信’,泄露我军绝密军情的地步了吗?”
云歌心中剧震,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手指微微蜷缩。
阿史那燕夕脸色瞬间煞白,又惊又怒:
“宇文邕!你派人跟踪我?!”
“军营重地,何须跟踪?” 宇文邕语气转冷,带着帝王的威压,
“泄露军机,按律当斩!即便你是突厥公主,亦难逃军法!”
“斩就斩!”
阿史那燕夕被激起了性子,猛地从靴中拔出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啪”地一声狠狠扎在面前的食案上!
“本公主还怕你不成?!”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侍卫的手己按上刀柄!
宇文邕看着案上颤动的匕首,再看看一脸倔强的燕夕,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竟又笑了起来:“呵…倒也是个有趣的公主。”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云歌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镇定:
“若宇文陛下当真想要揭穿治罪,此刻坐在这里的,就不会只有我们三人了。”
她目光转向阿史那燕夕,带着一种“事己至此,无需再瞒”的无奈,对宇文邕说道:
“陛下既己察觉,那也不必再隐瞒了。没错,我与阿史那公主确是旧识。多年前,我父曾代北齐出使突厥,我随行在侧,与年幼的燕夕公主在草原相识,结下情谊。此次重逢,倍感亲切。”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合情合理。
宇文邕盯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又看看旁边一脸“对!就是这样!”的阿史那燕夕,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
“哦?原来如此…倒是一段奇缘。”
他收起案上的密信,却并未交还,也并未再提治罪之事,只淡淡道:
“既然是故人叙旧,朕便不做那煞风景之人了。不过…”
他目光扫过两人,
“军机大事,非同儿戏。这信,朕收下了。但是......王妃可愿与我做一个交易?”
云歌和阿史那燕夕心中皆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