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截下云歌后,策马疾驰。
云歌伏在他怀中,心绪纷乱如麻。短短两日,从坠崖穿越到被逼和亲,再到此刻竟被名震天下的兰陵王所劫,这际遇之奇,令她恍然如梦。
加之骏马飞驰,颠簸剧烈,她只觉心惊胆战,双手紧紧攥住高长恭的衣襟,指节发白。
奔出甚远,确信己摆脱追兵,高长恭才缓缓勒住缰绳。
他低头看向怀中惊魂未定的女子。
只见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清丽,宛如初春枝头含苞的梨花。
肌肤细腻胜雪,因受惊而更显苍白。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此刻盛满了惶恐与茫然,长睫微颤,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
鼻梁秀挺,唇色淡粉如樱,微微抿着,透着一丝倔强。青丝因疾驰而略显凌乱,几缕散落在颊边。
高长恭心中微动,暗忖此等清雅佳人,若落入高洋那暴戾恣睢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出手相救,确是应当。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随后小心地将云歌扶下马背。待她站稳,方才温言问道:“姑娘受惊了。敢问姑娘府上何处?在下这便送你归家。”
云歌惊魂稍定,理了理气息,垂首轻声答道:“小女子…荥阳郑氏,家父讳元礼。”
“郑元礼?” 高长恭闻言,神色骤然一变,眼中掠过深切的惊讶,“可是曾任太子舍人,后隐居于荥阳的郑公元礼?”
云歌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明所以,只得点头:“正是家父。”
高长恭凝视着云歌,那冷峻如霜的面容上,竟缓缓浮现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沉声道:“原来如此…令尊郑公,乃是我父王高澄…生前挚交,亦是…我高氏故旧。”
最后几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与敬重。
云歌闻言,脑中如星斗倒悬,一时竟不知该先惊诧哪一桩。
父王高澄?生前挚交?高氏故旧?
这几个词在她心头疾速盘旋碰撞,几乎要撞出火星来。她努力维持着面上那点残余的端庄,实则内心早己锣鼓喧天:
“好家伙!原来我爹这‘养老’是退隐江湖,不是告老还乡?还跟兰陵王他爹——那位传说中差点一统北方的高澄大佬是铁瓷?这剧本……它不讲武德啊!给个新手村NPC开这么大挂合适吗?”
她飞快地抬眼觑了一下面前这玉琢般的美战神。
他提及“父王高澄”时,那瞬间掠过眼底的复杂情绪——有追思,有敬重,或许还有一丝难言的痛楚?——绝非作伪。看来这层关系,分量极重。
高长恭见她不语,只当她受惊过度,亦或是闺阁女儿乍闻父辈旧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那清冷如霜的面容上,竟难得地浮现一丝安抚般的温和。
云歌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现代灵魂的聒噪摁回心底,学着记忆中伍儿教导的仪态,微微垂眸,福了福身。动作虽有些生涩,倒也显出几分郑氏女的教养来。
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悸与恍然,试探道:“原来……竟是故人之后?世子……节哀。”
她顿了顿,将那点几乎脱口而出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咽了回去,换了个更合时宜也更符合她此刻“身份”的感慨,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点点……近乎荒诞的幽默感:
“小女子此番,真真是……前尘未卜,后路惊心。万幸,万幸得遇世子。原来郑家祖传的救命稻草……是你啊。”
此言一出,虽竭力维持着古典腔调,但那“救命稻草”西字,终究带着点她骨子里的促狭和现代人特有的比喻方式,在这肃杀又离奇的境遇里,竟如投入静湖的一粒小小石子,漾开一丝微妙的涟漪。
高长恭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形容。
他看着眼前这少女,苍白小脸上那双眸子却异常灵动,劫后余生竟还能带出几分不合时宜的俏皮来,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敬畏、好奇、感激,还混杂着一丝他看不懂的……熟稔?
——远非寻常闺阁女子所有。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常年冰雪覆盖般的冷峻,竟然被这“稻草”二字悄然融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