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深秋，银杏叶铺满戏楼前的街道，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程蝶衣站在戏台上，望着空荡荡的观众席，水袖轻轻扫过布满灰尘的台板。自从上次与段小楼在袁西爷府上争执后，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纱，虽每日依旧一同练功、唱戏，却再难找回从前的无话不谈。
“蝶衣，袁西爷派人送来了新戏服。”大师兄的声音从后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程蝶衣转身，只见绣着金线龙纹的戏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明皇幸蜀记》中杨贵妃的行头。锦盒里还放着袁西爷的信笺，字迹苍劲有力：“望君一展风采，不负此戏。”
深夜，程蝶衣独自在戏楼排练。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他手持青锋剑，一遍遍重复着剑舞的动作。剑穗扫过地面，惊起几只在角落里藏身的老鼠。“腕子再柔些，剑穗要甩出莲花状。”袁西爷的话在耳边回响，可当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段小楼失望的眼神。
“还不睡？”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程蝶衣回头，见段小楼倚在门框上，怀里抱着一坛桂花酒。少年的军大衣上沾着木屑，显然刚在修理戏箱。两人对视片刻，段小楼率先打破沉默：“喝两口？驱驱寒气。”
酒坛在两人手中传递，辛辣的酒液下肚，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那天是我冲动了。”段小楼突然说，盯着酒坛上斑驳的花纹，“我只是......只是怕你陷得太深。袁西爷那些人，没一个是真心的。”程蝶衣望着月光下少年的侧脸，想起这么多年来，无论风雨，段小楼始终站在他身旁。
“我懂。”他轻声说，手指抚过青锋剑的剑柄，“可戏就像一场梦，有时候，我宁愿永远不醒。”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几声夜枭的啼叫。程蝶衣起身，水袖在月光下展开，“来，陪我对一段《明皇幸蜀记》？就当回到从前。”
段小楼犹豫片刻，捡起地上的木剑。锣鼓声仿佛在虚空中响起，两人踩着熟悉的节奏，一唱一和。程蝶衣的杨贵妃凄美婉转，段小楼的唐明皇雄浑苍凉，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在柴房里憧憬未来的年少时光。当唱到“马嵬坡下魂断处”时，程蝶衣的泪水滴落在戏服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别唱了。”段小楼突然扔掉木剑，将他紧紧抱住，“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程蝶衣靠在他肩头，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终于明白，在这戏梦人生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袁西爷的赏识，也不是台下的满堂喝彩，而是身边这个始终不离不弃的人。
窗外的银杏叶仍在飘落，月光洒在戏台上，为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程蝶衣望着段小楼，突然笑了。或许戏梦再美，终有醒来的一刻，但只要有他在，无论前方是掌声还是荆棘，都能携手走下去。而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