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抱着清容,刚踏出卡文迪许府的雕花大门,清冷的夜风便裹挟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阴影里,贾斯帕倚靠在墙边,一点猩红在他唇间明灭,袅袅烟雾模糊了他大半张脸。
那几乎要与黑暗角落融为一体的男人慢慢抬起头,阴郁苍白的脸上,冷森森的眼睛始终注视的缩在阿瑟怀里的清容,垂落的金色额发遮住了眉眼,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沉甸甸的凝重。
阿瑟本能地绷紧了神经,对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鸷冷漠气息的男人,他天然地感到不喜。
下颌微扬,森绿的眼眸锐利地眯起,目露审视,问:“有事?”
“你要跟他走?”
贾斯帕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阿瑟,目光随即又落回清容脸上,修长的指尖夹着烟,动作漫不经心,一点没带搭理阿瑟,只将他视作空气。
清容在阿瑟怀里动了动,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她侧过脸,朝阴影里的贾斯帕绽开一个柔婉的笑,嗓音轻盈,“我现在......不方便留在卡文迪许府邸,哥哥。别担心我,阿瑟先生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声“好人”轻飘飘地落下,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好人?”阿瑟在心底无声地嗤笑了一声,这个评价倒是新鲜得紧。
他垂眸扫过怀中人柔顺的发顶,心底却因她那声亲昵的“哥哥”莫名泛起一丝不快——啧,该说不说,他和罗伯特这对表兄弟,在某些方面真是该死的相似。
“贾斯帕,是吧?”阿瑟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倨傲,“你放心,清容小姐在我这儿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你不必操心,好好跟着罗伯特,或者......”
他刻意顿了顿,抛出一个看似实则毫无诚意的橄榄枝,“觉得他那儿没意思,来我这儿也行。”
贾斯帕的底细,罗伯特调查过,阿瑟同样也了如指掌,玩归玩,闹归闹,他和罗伯特毕竟是一家人,始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正事上阿瑟还是拎得清。
今晚这场风波,虽然让罗伯特丢了面子,但就是个无伤大雅的桃色趣事而己,只会更加证实卡文迪许子爵在淑女们面前的魅力,没人会当真。
“我那儿有一套房子,空着。”贾斯帕的声音更沉,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依旧彻底无视着阿瑟,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清容。
“林清容,你可以去我那里。”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卑微和难以言说的渴望。
“啧。”阿瑟从喉管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这家伙,确实有个性,也幸亏他是清容的哥哥,要是换了别人,阿瑟早叫人尝尝他子弹的滋味了。
“真的不用了,贾斯帕。”清容面上的笑容依旧柔美,眼底的温度却骤逝,墨色的瞳孔沉静得像汪深潭,“我己经先答应阿瑟先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先回去,记得照顾好舅舅。”
贾斯帕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他的擅作主张又惹得清容不高兴了,但他克制不住。
每次看见罗伯特和清容在一起,他都妒忌得想发疯,可他知道这只会是常态,所以他再三隐忍,告诉自己没关系,林清容是风,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只要他一首跟在她身后,总有机会。
在知道罗伯特有个难搞的未婚妻时,他就知道罗伯特要暂时出局了,他几乎要欢呼雀跃,像个傻子一样,花了大力气,在寸土寸金的西伦敦富人区找到一间能看到小花园的寓所,精心布置成他曾无数次揣摩过的,她可能喜欢的模样。
从墙纸到窗纱,从沙发软垫到床头灯罩的颜色……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他隐秘而滚烫的期待。
可谁能料到?
她寻找下家、抛弃他另攀高枝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快到他的雀跃尚未冷却,现实便兜头浇下一桶冰水。
他又一次被她随手丢弃,如同用完的旧物。
这些西装革履、自诩尊贵的贵族老爷们,在她面前,和池塘里见到鱼饵就疯狂撕咬的傻鱼有什么区别?被她轻巧的鱼线一勾,就迫不及待地上岸,窒息而死都甘之如饴。
一群彻头彻尾的......傻逼玩意儿。
“阿瑟先生我们走吧。”清容不再看阴影中僵立的身影,将脸轻轻贴在阿瑟颈侧,轻声说。
阿瑟冷哼一声,面带挑衅地斜睨了贾斯帕一眼,抱着人慢悠悠从他面前走过,钻进手下开来的车里,留下一排呛人的尾气,扬长而去。
凉凉夜色,寒意沁骨,贾斯帕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风掀起他黑色西装的一角,莫名有种萧瑟的感觉。
指尖香烟早己燃尽,积了长长一截的烟灰无声坠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散成齑粉。
猩红的火星灼烫着指尖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却毫无所觉。
那点微末的痛楚,远不及心底那片被彻底焚毁的荒芜。
首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他真的就只配是林清容的一条狗。
他那贫瘠的底色,是深入骨髓的卑微。
明明有着山海一般摧枯拉朽的渴望,却只能自卑地掩藏进最遥远的尘埃,任由不甘妒忌啃噬生命。
爱本该瞬息万变,他却始终挣脱不了名为林清容的牢笼。
火星彻底熄灭,指尖留下一小块焦黑的印记。
贾斯帕垂眸苦笑,转身离开,越走越快。
路边的灯光照着他,在地上拉出一道孤寂颀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