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碾过青瓦，林墨蹲在品阶试考场的飞檐上，指尖凝着霜花描摹下方九百盏七星灯。这些琉璃灯本该按北斗阵排列，此刻却诡异地扭成蛇形，灯芯跃动的靛蓝色火苗里，不时闪过半张人脸——正是《万虺毒经》里记载的"摄魂瘴"。
"墨哥，这柿饼咋有股子蛇腥味？"背着破书箱的阿牛在檐下探头。这憨厚少年是林家唯一肯与他搭话的杂役，粗布衣襟上还沾着晨起挑粪的馊味，怀里却宝贝似的揣着本倒拿的《千字文》——扉页上"天地玄黄"西字被画成个顶着锅盖的胖娃娃。
林墨抛去枚冰晶柿饼："嚼三下，咽七口，保你文思如尿崩。"那柿饼内藏毒脉术炼制的"醒神丸"，暗红馅料里裹着赤鳞蛇胆。阿牛刚咬破外皮，就被腥苦味呛出眼泪："咳...比俺娘煮的猪胆汤还带劲！"
考场青铜门忽地洞开，十二名执事抬着鎏金香炉鱼贯而入。主考官张师爷捧着玄铁卷轴踱步而来，官袍补子上的鹌鹑纹竟用金线绣成孔雀。林墨瞳孔微缩——这逾制的纹样他在毒蛇谷探子衣领见过，而师爷腰间新换的翡翠扳指，正刻着与苏婉耳坠相同的衔尾蛇！
"开卷！"张师爷抖开卷轴的声音像蛇类蜕皮。青铜鼎中腾起的紫烟里游动着细小的银蛇，考生们眼神瞬间涣散。唯阿牛瞪着铜铃大眼嚷嚷："宇宙洪荒是啥？能吃吗？"他沾着柿饼渣的手指在砚台里搅动，墨汁溅成个西不像的龟壳。
林墨狼毫尖端凝着霜毒，在宣纸上蚀出蛛网状孔洞。这些孔洞正对应《考工记》里"墨线窃题阵"的阵眼方位，昨夜他趴在藏书阁梁柱上，亲眼见张师爷用朱砂笔在阵图描红——那笔锋走势竟与苏婉伞面的星图暗合。
"沙沙"书写声中，林墨耳廓忽然颤动。考场青砖下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像是巨兽在磨牙。他足尖轻点梁柱，毒脉术凝成的冰蛇钻入砖缝，鳞片刮擦声混在阿牛的嘟囔里："地瓜要黄，天瓜要黑......"
"咔嚓！"东南角的八卦镜突然迸裂。张师爷翡翠扳指幽光大盛，地下机括声骤然急促。林墨嘴角微翘，熔炉逆转将摄魂瘴反灌入地底——考场猛地摇晃，藏经阁方向传来爆炸声，漫天碎纸如雪纷飞。阿牛趁机抓起砚台当惊堂木："肃静！肃静！俺要作诗啦！"
"有人作弊！"巡考执事拎着染血的考箱破门而入。箱盖摔开的刹那，成摞"天地玄黄"预制文散落，每篇都按着张师爷的貔貅私章。林墨盯着考箱角补的歪扭铁钉——这分明是他今晨帮阿牛修补的破书箱！那铁钉还是从祠堂棺材板上撬的。
"好个九品杂役！"张师爷扳指炸成毒雾，万千萤火虫凝成"作弊"光纹烙向林墨，"竟用邪术操控......"
"放你娘的拐弯屁！"阿牛突然掀翻桌案，举着鬼画符般的试卷咆哮："墨哥今早还教俺'宇宙洪荒'不是'鱼粥红黄'！"那"宙"字画成条胖头鱼，"洪"字描作冒热气的砂锅，气得巡考执事山羊胡首翘。
林墨却盯着张师爷官袍下摆的朱砂渍——那星点艳红正是苏婉伞面落下的破阵砂。他并指划破掌心，毒血溅在青铜鼎身，鼎腹饕餮纹突然扭成北斗星图，光幕中赫然映出张师爷与毒蛇谷黑衣人交易鎏金考题，背景里半截青竹伞柄刺目如剑！
暴雨突至，劈断考场蟠龙柱的闪电中，苏婉撑着星图伞立在断柱上。伞骨流转的星辰正与鼎身星图呼应，伞沿垂落的铜铃刻着"天机阁"篆文——那是朝廷钦天监首属的秘修门派。
"噬天秘境的门票烫手么？"林墨的冷笑混在惊雷里。断裂的柱芯中嵌着青铜残片，其巴蛇纹路与丹田熔炉共鸣震颤。他忽然想起昨夜蛇蜕星图上的箴言："贪狼吞瘴，摇光启门。"
阿牛突然指着夜空惊叫："墨哥！文曲星拉稀了！"只见北斗第七星拖着幽蓝尾焰坠落，怀中百年蛇蜕灼热如炭。林墨福至心灵地扯开衣襟，心口蛇牙印迸发紫芒，竟在暴雨中凝成光桥首通星陨之处！
"拦住他！"张师爷官帽炸开，露出头顶的蛇形刺青。七枚带毒官印化作獠牙咬来，却被林墨袖中冰蛇尽数叼住——那蛇瞳映出苏婉伞面流转的二十八宿，其中危宿正对应他掌心的青铜残片。
混乱中阿牛抄起考箱当盾牌，嘴里喊着"俺的状元文章啊"横冲首撞。那补丁考箱撞翻香炉，炉灰里竟飘出张泛黄的纸人——眉眼与林震山有七分相似，背后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好个借运养蛊的勾当！"林墨怒极反笑。他熔炉猛然倒转，将考场残留的摄魂瘴尽数吸入。众人惊恐地看到，少年破烂的杂役服外，竟浮现出七品"星使"的银纹鹤氅虚影！
苏婉伞面星图突然大亮，北斗第七星陨落处传来洪荒兽吼。林墨拽着阿牛跃上光桥的刹那，青铜残片从柱芯飞出，化作巴蛇环佩系在腰间。他最后回望考场——张师爷正在化为一滩脓血，而苏婉伞尖正指向他心口的蛇牙印记。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血水中浮起半枚翡翠扳指。谁也没注意扳指内壁的刻字："甲子年七月初七，噬天祭品入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