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粒子砸在"破茧"心理康复中心的落地玻璃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沈知遥握着咖啡杯，看着咨询室里正在进行团体治疗的人群。那个曾因职场PUA企图吞药的白领，此刻正认真地在黏土上塑形；被校园霸凌的少年把画满伤痕的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尖轻轻勾勒出朝阳的轮廓。
"在看什么？"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冬日围巾特有的羊毛气息。他递来一份文件，最新季度的运营报告上，康复率数据赫然跃升至87%。这个数字让沈知遥想起三个月前开业时，他们在寒风中挂起的那幅"破茧重生"的横幅，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突然，警报器尖锐的鸣声撕裂空气。沈知遥的手猛地一抖，咖啡在杯沿溅出褐色的涟漪——七年前那场大火的警报声，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刺破寂静。她下意识冲向安全出口，却被苏砚稳稳拦住。
"是消防演练。"他的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体温透过羊绒手套传来，"还记得吗？上周培训时说过，今天要进行冬季消防演习。"
沈知遥的瞳孔逐渐聚焦，看见走廊里戴着卡通消防帽的志愿者正引导患者有序撤离。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转身望去，是新来的患者林悦——那个因火灾失去家人的女孩，此刻正蜷缩在墙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怕，这只是模拟。"沈知遥蹲下身，声音轻柔得像哄睡的童谣。她注意到女孩手腕处缠着的纱布，那是入院前自伤留下的痕迹。这场景让她想起初见苏砚时，他总是用刀片在手腕刻画，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罪恶感剜出来。
苏砚己经取来薰衣草香薰机，淡紫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听，"他打开手机里的白噪音，"是海浪的声音。还记得我们在康复花园种的迷迭香吗？它们在雪下悄悄积蓄力量，等春天就会开出蓝紫色的花。"
林悦的抽噎渐渐平息，手指松开了渗血的伤口。沈知遥忽然意识到，此刻的苏砚就像当年的自己，用专业与温柔编织成网，接住每一个坠落的灵魂。而曾经那个疯狂偏执的少年，早己在无数个治愈他人的瞬间，完成了自我救赎。
傍晚，沈知遥在档案室整理病历。泛黄的纸页间，她翻到自己的诊疗日志，那是刚开始治疗苏砚时写下的："患者存在严重的认知障碍，通过自残行为获取关注，需警惕反移情风险。"而最新的记录则是："与苏砚共同设计创伤疗愈课程，他对患者情绪的捕捉比专业医师更敏锐。"
"在找这个？"苏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檀木盒。打开的瞬间，沈知遥屏住了呼吸——里面是她父母的结婚照，相框边缘还带着火灾留下的焦痕。"我拜托私人侦探找了三个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原本以为早就烧成灰烬了。"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相视而笑，父亲的西装口袋里别着那枚后来在火场找到的领带夹。沈知遥的指尖抚过母亲发间的白兰花，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这种花的香气能驱散噩梦。
"其实那天，我在火场看到了你。"苏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浑身湿透，拼命往火海里冲，消防员拦都拦不住。那一刻我就想，原来人真的可以为了重要的人，连命都不要。"他顿了顿，"从那之后，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赎罪，就是保护你。"
沈知遥的眼眶发热。这些年，她总以为苏砚的靠近是出于愧疚，却忘了在那些漫长的诊疗时光里，他曾用深夜的短信驱散她的噩梦，用亲手烘焙的饼干填补她错过的早餐，用专业建议帮她解决棘手的病例。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康复中心的花园。沈知遥和苏砚并肩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值班护士推着轮椅送患者回病房，轮椅轱辘声混着夜枭的低鸣，谱成一首特殊的安魂曲。
"下周有个国际创伤治疗研讨会，"苏砚递来邀请函，烫金的字体在月光下流转，"他们邀请我们去分享'创伤转化为治愈力'的课题。"他的手指无意识着袖口，那里藏着一道旧伤——是为了救下试图跳楼的患者留下的。
沈知遥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花园传来惊呼。两人快步跑去，发现是几个患者在堆雪人。那个曾因产后抑郁想跳河的母亲，正笑着把胡萝卜鼻子按在雪人脸上；被家暴的女孩用围巾给雪人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月光下，二十多个形态各异的雪人错落而立，仿佛守护这片土地的精灵。
"我们成功了。"沈知遥轻声说，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她想起康复中心筹建时，工人们拆除旧厂房梁柱，在瓦砾堆里发现了一只破茧的蝴蝶标本，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下依然闪烁着微光。
深夜，沈知遥在办公室修改演讲稿。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她翻开患者留言簿。最新一页上，林悦用娟秀的字迹写道："原来伤痛不是终点，而是蜕变的开始。谢谢你们，让我相信自己也能成为照亮别人的光。"
苏砚端着热牛奶进来时，正看见她对着留言簿微笑。"在想什么？"他把毛毯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发梢。
"在想，"沈知遥转身，眼中有星光流转，"我们就像两只在茧里挣扎的蝶，用彼此的翅膀，剪开了命运的枷锁。"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康复中心的夜景——外墙的LED屏循环播放着患者们康复后的笑脸，在雪夜中如同一串串温暖的灯笼。
苏砚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康复中心门前的石碑上，"破茧"二字镀上了金边。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那些曾被困在黑暗中的灵魂，正在爱与勇气的滋养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