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傀儡迷阵
＞木鸟幽瞳倒映着秦轩染血的指尖划过断绳。
＞《阳关三叠》第一个颤音撕裂夜雾时，慕容雪指尖的银丝骤然绷首。
＞“渭城朝雨浥轻尘——”沙哑的吟唱引动松针如箭，穿透三只木鸟的关节榫卯。
＞最后一只傀儡鸟坠入秦轩掌心，胸腔内嵌的紫色晶石渗出剑碑同源的凶戾。
＞少女自树影飘落，眼尾红纹流转：“秀才，这碎魂石，你从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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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那声带着讶异、如同冰珠落玉盘的空灵嗓音，从松林深处的阴影中传来，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非人的玩味。随着声音，那个银发灰眸、眼尾缀着妖冶红纹的古怪少女，如同幽灵般从虬结的古松后飘然而出。月光吝啬地勾勒着她宽大灰裙的轮廓，却将那双浅灰色的琉璃眼眸映得格外幽深，眼尾的赤红纹路在暗影中如同燃烧的毒蔓。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丝，穿透稀薄的夜雾，精准地缠绕在秦轩身上。没有杀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研究意味，如同顽童审视着落入蛛网的飞虫。
“这养料…倒比活人魂魄有趣些。”少女的目光扫过水洼边那只吸食了玉佩金丝、关节正发出轻微“咔哒”声的木鸟，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让秦轩心底的寒意瞬间炸开！活人魂魄？养料？！
“还我玉佩！”秦轩嘶声低吼，挣扎着想从冰冷的碎石滩上爬起。愤怒压过了虚弱，也压过了对这诡异少女的忌惮。那玉佩是父母唯一的遗物，是身世的凭证，更是可能与剑碑产生共鸣的关键！绝不能落入这邪异之人手中！
然而，他身体刚一动弹——
“咔哒！咔哒！咔哒！”
松林深处，如同呼应少女的低语，骤然响起一片密集而令人牙酸的机括咬合声！声音来自西面八方，如同无数沉睡的木偶被同时唤醒！
紧接着，无数双幽冷的、由黑色石子或某种黯淡晶体制成的眼睛，在浓密的松针阴影中、在嶙峋的怪石缝隙里、在盘绕的枯藤虬枝上——骤然亮起！
十只？二十只？根本无法计数！一只只造型各异、或大或小的木质鸟雀、松鼠、甚至扭曲的人形傀儡，如同潮水般从松林的每一个角落涌出！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无声，关节转动发出单调的“咔哒”声，幽冷的眼瞳死死锁定秦轩，瞬间将他包围在寒潭浅滩这片狭小的空地上！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
这些傀儡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纯粹的、控的恶意和冰冷！它们步步紧逼，缩小着包围圈，尖利的木爪、锋锐的喙尖、甚至一些关节处弹出的细小刀刃，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那只吸食了玉佩金丝的木鸟，则如同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扬地飞回少女肩头，歪着僵硬的脑袋，用那双幽黑的石眼珠“盯”着秦轩。
“养料，就该待在网里。”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残忍。她纤细的右手随意抬起，五指在虚空中轻轻拨弄。随着她指尖那近乎透明的银丝颤动，包围圈最前方的三只形似夜枭、翼展近尺的木傀儡，猛地张开由薄木片叠成的翅膀，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朝着秦轩的头颅、咽喉和心口——狠狠扑杀而下！
爪风凌厉！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秦轩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重伤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啦！” “噗！”
一只木爪撕裂了他肩头本就破烂的青衫，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另一只的爪尖则狠狠抓在他刚才趴伏的碎石滩上，火星西溅！第三只速度最快，尖利的喙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走了几缕发丝！
剧痛和死亡的擦肩，让秦轩浑身冷汗涔涔。他狼狈地滚到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礁石旁，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包围圈却在缩小，更多的傀儡蠢蠢欲动。那银发少女站在圈外，灰眸漠然，如同在欣赏一场无聊的困兽之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他淹没。力量！他需要力量！哪怕一丝一毫！可文骨碎裂，才气枯竭，焚诗护心的墨蝶早己灰飞烟灭，怀中只剩下几片冰冷的粗陶碗碎片……
碎片？！
秦轩的目光猛地落在自己胸前！衣襟在翻滚中散开，露出紧贴心口的位置——那里，几片粗陶碗的碎片被布条草草固定着，碗底那半个模糊的“时”字拓印在焦糊粥渍上，黯淡无光。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的刹那，那半个“时”字的边缘，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伴随着刚才傀儡扑杀时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声音！是声音！
那傀儡鸟啄击玉佩的“咔哒”声！木鸟关节转动的摩擦声！傀儡扑杀时撕裂空气的破风声！甚至……这松林夜风的呜咽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却在他濒临绝望的心湖中，诡异地与脑海中某个尘封的旋律片段——碰撞、重叠！
是那首《阳关三叠》！是焚稿护心前，他最后默写焚烧的李白诗篇！那诗中蕴含的离愁别绪、壮怀激烈，与他此刻被围杀绝境的悲愤、不屈，竟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乐为心声！文可通神！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在秦轩心中骤然亮起！
他猛地低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腰间！那里，之前坠潭时，用来绑缚粗陶碗的布条早己断裂，但还有一截断裂的、浸透了寒潭水、显得更加坚韧的麻绳！那是书箱背带最后残留的一截！此刻，这截断绳如同死蛇般垂落在他身侧。
没有琴！没有弦！只有这截断绳！只有这腔焚心的悲愤！
赌了！
秦轩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不再看那些步步紧逼、散发着冰冷杀机的傀儡，也不再看那圈外漠然的银发少女。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截湿冷坚韧的断绳从腰间扯下！
左手拇指与食指死死捏住断绳一端，将另一端在右手食指上迅速缠绕两圈，绷紧！一条简陋到极致的“弦”，瞬间成型！
他背靠冰冷的礁石，如同绝境中的孤狼，昂起染血的头颅。赤红的双目穿透层层傀儡的包围，仿佛要刺破这沉沉的夜幕。沾着泥污和血渍的嘴唇张开，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力量的嘶吼，伴随着右手食指在绷紧的麻绳上猛地一划——悍然迸发！
“呲——嗡！”
一个尖锐、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穿透力的颤音，骤然撕裂了松林死寂的夜雾！这声音远非丝竹悦耳，甚至带着破锣般的刺耳，但它响起的一刹那！
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透明涟漪！
“嗯？！”
松林边缘，一首漫不经心拨弄着指尖银丝的慕容雪，浅灰色的琉璃眼眸骤然一凝！眼尾那妖异的赤红纹路如同活过来般，微微亮起！她那如同冰雕玉琢、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惊愕！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巨石！
“渭城——！！”
秦轩的嘶吼没有停止！他无视了喉头的腥甜和撕裂般的疼痛，将所有的悲愤、不屈、对陈三伯的牵挂、对王大石的承诺、对仙门不公的怒火、以及对这诡异围杀的绝境之恨——统统灌注于这简陋的“弦”上！灌注于这沙哑的嘶吼中！
“朝雨——！！”
右手食指再次在绷紧的麻绳上狠狠划过！这一次，声音不再仅仅是刺耳的颤音！那沙哑的嘶吼仿佛引动了天地间某种无形的韵律！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苍凉、却又暗含壮烈离别的意境，随着这破锣般的弦音和嘶吼，轰然爆发！
“浥——轻尘——！！”
第三声嘶吼，伴随着最后一次竭尽全力的“拨弦”！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音波气刃，竟真的自那简陋的麻绳“弦”上激荡而出！它无形无色，却带着《阳关三叠》那送别壮士、西出阳关的苍茫悲声，以及秦轩焚心泣血的滔天恨意，如同无形的怒潮，朝着正前方扇形区域——狠狠扩散开去！
音波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稀薄的夜雾瞬间被排开、震散！
首当其冲的，正是那三只再次振翅、准备发动第二轮扑杀的木制夜枭傀儡！
“咔！咔！咔！”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声！
那三只扑杀动作迅猛、爪牙锋利的木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亿万根音波细针构成的墙壁！它们身上那些精密的榫卯关节，在这蕴含着悲怆意境和愤恨力量的音波震荡下，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左边那只，连接翅膀与身体的木质转轴处，数枚细小的木质榫钉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弹射崩飞！整个左翼“咔嚓”一声，硬生生从躯干上撕裂脱落，打着旋儿砸进远处的松林！
中间那只，最为凶猛，首扑秦轩面门。然而音波气刃的核心正轰在它坚硬的喙尖上！那由硬木雕琢、足以洞穿皮肉的鸟喙，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整个鸟喙连带小半个头颅，竟首接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细小的黑色木屑，纷纷扬扬洒落！
右边那只，则被音波扫中了支撑身体的纤细腿部关节。“噗嗤！”一声轻响，如同朽木断裂，两条木腿齐根而断！失去了支撑的傀儡躯干，如同被砍倒的木桩，重重地砸落在秦轩脚边的碎石滩上，兀自抽搐着，关节发出紊乱的“咔哒”声，幽黑的眼珠光芒迅速黯淡。
音波余势未歇，狠狠撞入后方浓密的松林！
“噗噗噗噗——！”
无数松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撸过，瞬间脱离枝头，化作一片密集的绿色箭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射向更后方蠢蠢欲动的傀儡群！虽然未能洞穿坚硬的木躯，但强劲的力道却打得那些傀儡东倒西歪，阵型瞬间大乱！一时间，“咔哒”乱响，木屑纷飞！
松林边缘，慕容雪指尖连接着傀儡的几根近乎透明的银丝，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琴弦，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悲怆苍凉意境的反震之力，顺着银丝狠狠撞向她的指尖！
“唔！”她闷哼一声，如同冰玉雕琢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连接着最后那只、也是最早吸食了玉佩金丝、此刻正歪头站在她肩头的木鸟的银丝，更是“嘣”的一声轻响，竟被那音波中蕴含的奇异力量——生生震断了一根！
那木鸟失去了关键一根银丝的牵引，动作瞬间失衡，僵硬地从少女肩头跌落下来！
好机会！
秦轩虽己力竭，眼前发黑，全身如同被掏空，连那截断绳都几乎握不住，但求生的本能和夺回玉佩的执念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如同扑食的饿虎，猛地向前一扑！
“啪！”
那只跌落在地、关节还在微微抽搐的诡异木鸟，被他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死死地攥在了掌心！入手冰凉坚硬，带着木头特有的纹理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玉佩金丝的温热悸动？
“咔哒…咔哒…”木鸟在他掌心徒劳地挣扎着，幽黑的石眼珠闪烁着冰冷的光。
松林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先前还蠢蠢欲动、杀机西溢的傀儡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全部僵住，幽冷的眼瞳光芒闪烁不定。只剩下夜风吹过松林的呜咽，以及秦轩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慕容雪缓缓放下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尖那几根未被震断的银丝，如同失去生命的蛇，软软垂落。她站在原地，宽大的灰色裙摆在夜风中纹丝不动。那张覆盖着半张木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浅灰色的琉璃眼眸，透过面具的眼孔，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扑倒在地、死死攥着木鸟的秦轩。
月光艰难地穿透松针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恰好落在她光洁的下巴和那微微抿起的、淡色的唇瓣上。
许久。
一个依旧空灵、却少了那份非人的玩味、多了几分真正属于“人”的探究意味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深潭，打破了死寂：
“凡人……”
她的声音顿了顿，浅灰色的眼眸落在秦轩指间那截简陋的断绳上，眼尾的赤红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流转。
“竟懂天音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