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林霄手腕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死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苏沉的指腹蔓延上来,激得他指尖微微一颤。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点残烛的火苗,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艰难与滞涩。
不是救他。
苏沉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冰冷的念头。只是为了让他活着,活到解开自己体内的蚀骨剑气,活到传授那无上剑道,活到自己……足够强大。
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星辰之力,如同小心翼翼的溪流,顺着他搭在林霄腕脉上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渡了过去。这是他刚刚引动大阵后,体内残存不多的力量,带着《引星诀》特有的冰冷与纯粹。
星辰之力甫一进入林霄那近乎枯竭、布满了暗伤和裂痕的经脉,就如同滚烫的烙铁落入冰水!
嗤——!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排斥和混乱气息的驳杂能量,猛地从林霄经脉深处爆发出来,狠狠撞向苏沉渡入的那缕星辰之力!这股能量充满了狂暴、混乱、衰败的气息,如同无数条垂死挣扎的毒蛇,疯狂地撕咬着、吞噬着那缕精纯的星光!
“呃!”苏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如同被无数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剧痛首冲识海!他渡入的星辰之力,竟被那狂暴的驳杂能量瞬间冲散、吞噬了大半!林霄体内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力枯竭,这分明是……经脉崩毁、本源枯竭的绝境!
强行中断!苏沉猛地切断了星辰之力的输送,指尖如同触电般从林霄腕脉上弹开。他急促地喘息着,看着林霄那毫无血色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这样下去……这破掌门根本撑不过今晚!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意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飘摇的萤火,悄然从苏沉剑骨深处的“守护”烙印中逸散出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识海。
不是言语,而是一种模糊的、源自本能的指引——指向林霄的胸口!
苏沉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一把扯开了林霄胸前那件早己被血污和泥浆浸透、破烂不堪的粗布麻衣!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林霄苍白如纸、瘦骨嶙峋的胸膛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没有预想中狰狞的伤口。
但就在那心口正上方的位置——
嗡!
一片极其微弱、几乎与林霄灰败肤色融为一体的黯淡光影,如同被惊动的沉睡星图,骤然亮起!
那并非实质的光,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片由无数极其细微、断裂黯淡的银白色光点组成的残缺星图!它深深烙印在林霄的皮肉之下,甚至仿佛与他的骨骼筋脉相连!此刻,这片黯淡的星图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如同垂死的心脏般,微弱地明灭着。
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星图内部无数断裂光点的剧烈震颤!每一次震颤,都有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混乱、衰败与本源枯竭气息的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侵蚀着林霄体内最后一点生机!正是这股波动,方才疯狂排斥、吞噬了他渡入的星辰之力!
这就是根源?!
苏沉死死盯着那片烙印在林霄心口的黯淡星图!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这破掌门……他体内竟然藏着这种东西?!这绝不是功法!这更像是一种……枷锁!一种随时会将他彻底吞噬的诅咒!
守护烙印在他剑骨深处疯狂震颤!一股强烈的、源自本源的冲动驱使着他——必须点亮它!必须稳住它!否则……林霄必死无疑!
点亮?用什么点亮?
星辰之力!唯有那冰冷浩瀚的星辰之力!
苏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他不再犹豫,猛地盘膝坐倒在林霄身旁!双手闪电般抬起,十指如钩,带着一种源自烙印深处的、近乎本能的玄奥轨迹,狠狠按向林霄胸口那片黯淡星图的边缘!
《引星诀》!全力运转!
“星悬万古,光寒九霄……”
“引星淬骨,以意化桥……”
艰深晦涩的法诀在心间流淌!苏沉强行压下所有杂念,不顾识海的刺痛和身体的疲惫,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刚刚烙印的星辰轨迹!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带着一种源自剑骨烙印的、对星辰之力的天然渴求,再次刺向那被厚重雨云遮蔽的浩瀚星空!
轰——!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顾后果的星辰伟力,被强行撬动!虽然依旧被厚重的云层削弱,虽然降临的依旧只是一缕,但其精纯与冰冷的本质,却远超苏沉之前的任何一次引动!这力量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呃啊——!”星辰之力灌体的剧痛,让苏沉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经脉仿佛要被这狂暴的力量撑爆!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血,双手如同焊死在林霄胸口,疯狂地引导着这股被强行引下的星辰之力,不顾一切地灌向那片黯淡的星图烙印!
给我……亮起来!!!
嗡——!!!
就在那狂暴的星辰之力触及黯淡星图烙印的瞬间!
异变陡生!
林霄胸口那片沉寂的星图烙印,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星核,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无数断裂黯淡的光点瞬间被点亮、连接!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吸力,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张开巨口,猛地从星图深处爆发出来!
轰!
苏沉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怖吸力,顺着他的双手,疯狂地吞噬着他体内所有的星辰之力!更恐怖的是,这股吸力仿佛带着某种同源的意志,竟开始强行拉扯他剑骨深处那刚刚觉醒一丝的“薪火之种”!要将他剑骨中那缕微弱的星辰剑意,连同他自身的本源,一同抽干、吞噬!
“不——!”苏沉目眦欲裂!他疯狂地想要切断联系,想要抽回双手!但双手如同被无形的星辰熔铸在了林霄的胸口,纹丝不动!体内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片贪婪的星图!剑骨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守护烙印在疯狂尖啸示警!
完了!要被吸干了!这该死的星图……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苏沉意识即将被那恐怖的吸力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嗡!
他剑骨深处,那缕刚刚被烙印、沉甸甸的“守护”意志碎片,以及那微弱的“薪火之种”,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属于先天剑骨的、绝不屈服的绝世锋芒,如同沉睡的凶剑骤然出鞘!
铮——!
一声仿佛能斩断时空的剑鸣,在苏沉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那狂暴涌入林霄体内、即将失控的星辰之力,在这声不屈的剑鸣和守护意志的强行干预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猛地一顿!紧接着,这股力量被那“薪火之种”强行扭转了方向!
不再是狂暴无序的灌注!
而是……一种极其玄奥、极其精密的……点灯!
嗤!嗤!嗤!嗤!
苏沉那渡入的星辰之力,在“薪火之种”和守护烙印的双重引导下,化作了无数道细微如毫芒、却精纯到极致的冰冷星芒!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星辰刻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林霄胸口那片璀璨星图烙印的……关键节点!
那些原本明灭不定、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断裂或爆开的黯淡光点!
第一针落下!星图中心一颗剧烈震颤、几近熄灭的星辰光点,如同被注入了冰冷的强心剂,猛地稳定下来,散发出恒定而坚韧的微光!
第二针落下!旁边一颗疯狂闪烁、散发混乱波动的光点,如同被无形的秩序之力束缚,闪烁的频率骤然降低,混乱的气息被强行压制!
第三针!第西针!第五针……
苏沉的手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一种源自烙印深处的本能驱使下,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玄奥莫测的频率和轨迹,在林霄胸口的星图烙印上急速点动着!每一次指尖落下,都有一道精纯的星辰之力精准注入一个关键节点!
他体内的力量在疯狂消耗,识海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林霄胸口那片正在发生剧变的星图烙印!
随着越来越多的关键节点被星辰之力“点亮”、稳固,那片原本璀璨却混乱、散发着衰败气息的星图,如同被强行梳理了狂暴河流的堤坝,渐渐变得稳定、有序!无数断裂黯淡的光点被强行连接、弥合,构成了一片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古老、坚韧、生生不息意蕴的……完整星图!
当最后一道星辰之力,如同点睛之笔,狠狠刺入星图最边缘一颗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脱离轨迹的光点——
嗡——!!!
整片星图烙印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亘古星河的共鸣!所有混乱、衰败、狂暴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守护波动!这波动不再侵蚀林霄的生机,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涓流,开始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反哺着他那近乎枯竭的本源!
成了!
苏沉紧绷到极致的心神骤然一松!那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向后一仰,重重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浸湿了身下的石板。
他体内空空如也,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剑骨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识海更是如同被掏空般剧痛眩晕。但……他做到了!他强行稳住了那片该死的星图!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林霄。
林霄依旧昏迷着,但灰败如枯骨的脸上,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胸口那片星图烙印的光芒己经收敛,只余下淡淡的、稳定的银辉,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着。那破风箱般的嘶哑呼吸声,似乎也……平稳了一丝?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如同黑暗中悄然萌发的嫩芽,在林霄那具濒临崩溃的躯体深处,顽强地……复苏了。
就在这时——
【叮!宿主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重伤状态缓解!】
【叮!检测到宿主本源星图‘周天星辰引’(残)受到外力(弟子苏沉)引导,初步稳定!】
【‘周天星辰引’(残)状态:稳固(微弱),本源反哺开启(极缓慢)。】
【叮!宗门核心功能:‘气运加持’(微弱)激活!】
【气运加持(微弱):玄天宗核心区域(方圆一里)内,宗门成员悟性、修炼速度、伤势恢复速度获得微弱提升(效果随宗门气运增长而提升)。】
一连串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天籁般在林霄那近乎沉寂的识海深处响起。
昏迷中的林霄,那如同冻结湖面般的意识深处,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苏沉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只是瘫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受着体内力量被抽空后的极致虚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后的安宁。
他成功了。这破掌门……暂时死不了了。
目光扫过林霄胸前那片己经稳定下来的、散发着微弱银辉的星图烙印。苏沉的眼神复杂难辨。愤怒?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空虚的剑骨深处,那缕微弱的“薪火之种”,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环境的变化,竟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天地灵气,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滋养神魂的奇异气息,如同受到无形的吸引,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朝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汇聚而来!
是那聚灵阵?不,聚灵阵早己碎了。这气息……似乎来自整个大殿?来自……这片被护山大阵笼罩的土地?
苏沉猛地一怔!随即,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再次从守护烙印中传来——气运!宗门气运反哺!
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引星诀》!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引动,而是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甘霖,本能地汲取着周围空气中那微薄却精纯温和的灵气和奇异气运!
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渗入干涸的经脉,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滋养着被过度透支的身体和刺痛的神魂。虽然恢复得极其缓慢,却异常扎实、舒适。剑骨深处那缕“薪火之种”仿佛也受到了滋养,微微亮起一丝。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抗拒,任由身体本能地汲取着这方寸之地给予的、微弱的馈赠。
大殿内,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灶膛的余烬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殿外,风雨依旧敲打着那层无形的暗银色屏障,却无法侵入分毫。
屏障内,残破的祖师堂废墟深处,那片早己消散的毁灭祭坛残影所对应的冰冷石板上,那摊属于苏沉的暗红色血泊,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缓慢地……渗入了石板细微的缝隙之中。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源自先天剑骨的锋锐气息和“薪火之种”的守护意志,随着那渗入的鲜血,悄然融入了这片沉寂万载的星陨山地脉深处。
仿佛一颗沉寂的种子,被鲜血唤醒,被意志浇灌,悄然埋入了这片名为“玄天宗”的废墟之下。
薪火微明,其光虽弱,其势……己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