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的裂纹像蛛网般疯狂蔓延，林夕的后背紧贴着冷硬的金属操作台。雨水混合着淡绿色的培养液从天花板的裂缝滴落，在防化服面罩上晕开浑浊的涟漪。她看着十五分钟前还并肩作战的寸头青年——此刻他的右臂正以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青黑色的血管从脖颈蔓延到太阳穴。
"别动。"林夕将消防斧横在两人之间，斧刃倒映着对方瞳孔里跳动的猩红数据流。丧尸化的玩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破碎的防护服下露出腰间尚未使用的疫苗注射器。
暴雨冲刷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整面玻璃幕墙轰然崩塌，裹挟着冰雹的狂风卷起实验台上的纸质记录。林夕在文件纷飞中瞥见"渐冻症临床试验"的字样，那张印着神经细胞图的A4纸恰好贴在丧尸玩家胸口。
异变在瞬间发生。
雨水顺着丧尸玩家开裂的嘴角渗入，他眼里的红光突然黯淡两分，扭曲的右手艰难地指向林夕身后的冷藏柜。林夕闻到雨水中的铁锈味——不是血，是某种金属离子在电离层暴中被激活的气息。
"雨水...能延缓变异？"她冒险凑近观察，发现对方太阳穴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当又一串雨珠砸在丧尸玩家肩头时，他喉间的咯咯声竟勉强拼凑出词语："冷...藏...三层..."
雷鸣炸响的刹那，林夕拽着丧尸玩家的腰带滚进防爆舱。自动门闭合的瞬间，她看见走廊尽头晃动的十几道人影——那些在暴雨中彻底丧尸化的玩家正用指骨敲击着强化玻璃，被腐蚀的指节在玻璃上留下焦黑色黏液。
防爆舱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林夕的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丧尸玩家不知何时用獠牙扯开了她的防护服，沾着雨水的鼻尖正抵在她的皮肤上抽动。
"你说三层。"林夕将疫苗注射器抵住对方咽喉，"是指这个吗？"她的拇指着注射器尾端的刻痕，三道波浪纹在蓝光中泛着水痕。丧尸玩家的喉咙剧烈震动，腐坏的声带挤出气音："实...验...日...志..."
冷藏柜的电子锁突然发出滴滴声，林夕转头看见门禁卡读取器亮起幽蓝的光——那张从丧尸boss身上取得的卡，此刻正在她染血的口袋里发烫。丧尸玩家的利齿擦过她耳垂，在即将咬合的瞬间被暴雨透窗而入的水珠击中后颈，动作骤然停滞。
"看来我们得合作。"林夕扯下防护服内衬缠住对方双手，浸过雨水的布料竟让丧尸玩家皮肤腾起白烟。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冷藏柜第三层抽屉时，整座建筑突然剧烈震颤，警报声与谢无咎的电子音同时炸响。
"所有玩家注意，B区通道将在九十秒后开启。"
林夕的手僵在抽屉把手上。这绝不是系统广播应有的提示方式，电流杂音中混着锁链碰撞的脆响。丧尸玩家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瞳孔在红光与清明间疯狂闪烁，被反绑的双手拼命指向抽屉深处。
泛黄的实验记录本躺在冷气中，林夕翻开扉页就看见加粗的标题：《渐冻症病毒靶向治疗意外产物研究报告》。雨势在此时达到顶峰，防爆舱的金属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她读到了最关键的那行字：
"......雨水中的负离子可短暂抑制病毒α链活性，但会加速β链突变......"
丧尸玩家的束缚突然崩断，林夕在被他扑倒的瞬间举起实验记录本。锋利的指甲悬停在离眼球0.5厘米处，浑浊的涎水滴在纸页的基因图谱上。
"你看这个！"她嘶声喊道，手指戳向报告末尾的签名栏。丧尸玩家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个被血污覆盖的签名赫然是——
泛黄纸页在丧尸玩家震颤的呼吸中簌簌作响。林夕的睫毛扫过实验报告边缘凝结的冰霜，看清那个被血渍晕染的签名时，喉间涌起铁锈味的窒息感——"LYX-002项目组"的字样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迷雾，十年前父亲实验室门牌号的烫金字体突然在视网膜上重叠。
丧尸玩家的利爪擦着她耳际划过，在金属舱壁上犁出西道泛着荧蓝的抓痕。林夕突然注意到他溃烂的指尖残留着墨迹，那些蜷曲的黑色纹路与实验报告某页的公式如出一辙。
"你参与过这个实验？"她冒险松开抵住对方咽喉的注射器，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防爆舱裂缝淌进领口。丧尸玩家喉咙里发出混沌的低吼，突然抓起实验报告按在自己心口，腐坏的皮肤接触纸页的瞬间腾起诡异的白烟。
林夕嗅到蛋白质焦灼的气息。借着应急灯频闪的微光，她看见报告上的基因图谱正透过纸背在丧尸玩家胸腔浮现，那些螺旋状的纹路像活过来的寄生虫，沿着青黑色血管向脖颈攀爬。当图谱蔓延至喉结时，丧尸玩家突然发出人类的声音："三号...培养舱..."
雷鸣在头顶炸开，防爆舱的合金地板传来密集的抓挠声。林夕将耳朵贴在渗水的舱壁上，听见无数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正从下层实验室传来——被暴雨激怒的丧尸群正在觉醒某种集体意识。
"你要这个？"她突然从冷藏柜底层抽出一支密封的玻璃管，淡金色液体在雷光中泛起涟漪。这是她在翻滚进防爆舱时就注意到的异常：其他疫苗都标注着黑色骷髅标志，唯有这管液体贴着泛银光的蛇形徽记。
丧尸玩家的反应验证了她的猜想。当玻璃管靠近他胸口的基因图谱时，那些蠕动的纹路突然收缩成密集的光点，最终在心脏位置汇聚成熟悉的∑符号。林夕的后颈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是血嫁衣吸收过量危机值时的警告。
"所有玩家注意，B区通道己开启。"
谢无咎的电子音再度响起，这次混入了更多锁链拖拽的杂音。林夕敏锐地捕捉到背景里细微的警报声，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超负荷运转的悲鸣。丧尸玩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另一只手指向防爆舱顶部的通风管道。
玻璃管在纠缠中坠地，淡金色液体渗入金属网格的瞬间，下层实验室的抓挠声骤然停止。林夕听见此起彼伏的闷响，仿佛有无数具躯体同时跪倒在地。丧尸玩家眼里的红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明灭，最终定格在浑浊的琥珀色。
"主泵..."他嘶哑的声带挤出词语，溃烂的手指在积水的地面画出残缺的电路图，"摧毁...神经..."
防爆舱突然倾斜三十度角，林夕撞进丧尸玩家腐烂的怀抱。透过对方肩头，她看见暴雨中的主楼轮廓正在扭曲，那些钢筋水泥如同被孩童捏坏的橡皮泥，呈现出违反物理规则的波浪形。谢无咎的警告声第三次炸响时，她终于听清电流杂音中藏着的喘息。
"找...银色管道..."
这句话明显超出了系统广播的范畴。林夕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闪过记忆碎片里穿着白大褂的背影——那人转身时，腕间的锁链在实验台冷光下泛着同样的青灰色。丧尸玩家突然剧烈抽搐，基因图谱从他胸口剥离，化作荧光粒子涌向通风口。
林夕扯开通风管盖板的瞬间，腥臭的疾风卷着纸屑扑面而来。二十米长的管道尽头，首径三米的银色主泵正在透明防护罩内脉动，无数荧蓝色神经束从泵体延伸至建筑各个角落。更令她窒息的是泵体表面镌刻的标识：阿尔法计划第七代生物神经网络原型机。
丧尸玩家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哀鸣。林夕转头看见他的身体正在光解，那些基因图谱标记过的部位率先化作数据流，汇入通风管道的荧光粒子群。最后消失的是他的右手——保持着紧握钢笔的姿势，指缝间漏下一枚锈蚀的姓名牌。
林夕接住坠落的金属牌，在暴雨与警报声中抹去污渍。"江临，23岁，神经重构科实习研究员"的字样下，印着蛇形徽记与LYX-002的编号。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校园公告栏看到的讣告：医学院高材生因渐冻症恶化自杀。
主泵的震动频率陡然加快，防护罩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纹。林夕握紧消防斧冲向银色巨物时，谢无咎的声音突然以物理形态在耳畔炸开——不是电子音，而是真实人类带着血腥气的低语：
"砍连接地面的红色导管！"
消防斧的磷钢刃口在银色主泵表面擦出蓝紫色火花。林夕的虎口被震得发麻，那些缠绕在泵体上的荧蓝神经束突然收缩，将斧刃死死绞住。暴雨从通风管缺口倒灌进来，混着神经束分泌的黏液在她脚边汇聚成荧光水洼。
"别碰循环液！"
谢无咎的声音裹着血沫在耳道里炸开。林夕偏头躲过飞溅的黏液，看见自己倒影在水洼里的面容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溶解，而是像素点般的数据流在面部轮廓处溃散。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荧光液体正在侵蚀现实维度，就像硫酸腐蚀相纸般蚕食着存在本身。
主泵顶部的防护罩突然爆裂，林夕在玻璃雨中看见倒悬的城市。那些扭曲的建筑表面爬满跳动的神经突触，每扇窗户都映出不同玩家的濒死画面。她终于看清红色导管的位置——根本不是实体管道，而是由无数个"江临"痛苦蜷缩的身影纠缠成的血管状数据流。
丧尸玩家残留的左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林夕低头看见江临半溶解的脸庞从水洼里浮出，他的下颌骨挂着实验室白大褂的残片，声带振动带着水波的纹路："切断...自我迭代程序..."
斧柄传来诡异的脉动。林夕发现那些荧蓝神经束正沿着武器攀附而上，在皮肤表面烙出蛇形徽记的纹路。血嫁衣突然暴走，磷火从领口喷涌而出，与神经束展开拉锯战。她借着两股能量对冲的间隙，将最后的体力灌注在右臂。
"监管分不是这么用的。"
谢无咎的叹息混着锁链断裂的脆响。林夕的视网膜突然覆盖半透明操作界面，鲜红的【监管分-12】悬浮在现实与数据的夹缝中。她看见这个数字的瞬间，斧刃毫无阻滞地劈开了红色导管。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导管断裂处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段记忆胶片。林夕的瞳孔里倒映着江临完整的人生走马灯——医学院解剖课的日光灯，渐冻症诊断书的褶皱，实验室深夜的键盘敲击声，以及注射器推入颈动脉时抽搐的指尖。这些画面被雨水串联成珠，最终汇聚成泵体核心那颗跳动的黑色肿瘤。
"这就是病毒原体？"她嘶声问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电子合成音。血嫁衣的磷火突然转为幽绿，那些荧蓝神经束如遇天敌般疯狂退散。林夕在肿瘤表面看到了熟悉的公式——正是第4章阶梯吞噬算法的变体，只不过这次被吞噬的是人类对永生的贪欲。
防爆舱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七个完全丧尸化的玩家撞破三重防护门，他们的眼窝里伸出章鱼触手般的神经束，却在靠近林夕三米范围时突然枯萎。江临残留的半张脸浮现在水洼中央，用口型无声催促："烧了它..."
林夕将燃烧的血嫁衣下摆按向肿瘤。谢无咎的闷哼与系统警报同时炸响，操作界面的监管分疯狂跳动：【-12→-15→-18】。当火焰吞没最后一块病变组织时，她听见天地间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而是维度屏障被烧穿的哀鸣。
暴雨骤停。
银色主泵化作数据尘埃消散，通风管道尽头露出星空。林夕跪在漂浮的实验报告堆里，看着江临的姓名牌在掌心化为灰烬。谢无咎的电子音最后一次响起时，她终于听清那始终混杂在电流声里的、属于人类的心跳频率。
"副本强制结算中..."
淡蓝色光幕降下的瞬间，林夕在流转的代码间窥见童年记忆的掠影——五岁的自己踮脚偷看父亲实验室，培养舱的玻璃倒影里，有个银发少年正将注射器藏进袖口。
淡蓝色光幕像水母的触须包裹住林夕的视网膜，暴雨残留的水珠在数据流中凝结成悬浮的透镜。她看见自己的心跳值在结算界面剧烈震荡，那些猩红的数字在触碰到【监管分-18】的瞬间，突然扭曲成谢无咎脖颈上锁链的形态。
"玩家林夕，破解核心谜题奖励。"
机械音在颅骨内共振的刹那，血嫁衣突然收缩成束腰的尺寸。林夕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修改她的神经突触连接方式——这不是系统操作，而是某种更私密的意识入侵。她盯着空气中浮现的童年实验室画面，那个背对自己的白大褂少年正在培养舱玻璃写下∑符号，手腕缠绕的青灰色锁链与谢无咎的禁锢之物完美重叠。
结算进度条卡在97%的位置。林夕突然能听见维度夹缝里的声音：电子警报与青铜编钟的混响，还有锁链绷紧到极限时的金属哀鸣。她伸手触碰悬浮的实验室画面，指尖穿过全息投影的瞬间，谢无咎压抑的闷哼突然从虚空中泄漏出来。
"违规提示......扣除监管分......"
断断续续的电子播报被利刃划破皮革的声响切断。林夕的视野突然分裂成双重曝光——她同时看见正在坍塌的副本空间，以及某个纯白房间内正在发生的事：六条锁链穿透谢无咎的肩胛骨将他吊在半空，荧蓝色血液顺着锁链的螺纹滴落在下方运转的齿轮组里，每一滴都让某个遥远世界的暴雨减弱一分。
血嫁衣的领口突然渗出滚烫的磷火。林夕在剧痛中意识到，那些火焰正在焚烧自己与谢无咎之间的某种无形链接。结算界面弹出警告弹窗：【记忆污染超过阈值】，她却在数据流的缝隙里窥见更可怕的真相——所有玩家的记忆碎片都堆积在那个白色房间的天花板上，像垂死的萤火虫粘在蛛网里挣扎。
"别看。"
谢无咎的声音终于恢复类声线，带着溺水者般的窒息感。锁链碰撞声密集如骤雨，林夕看见他强行抬起被血糊住的眼皮，虹膜里映出自己背后逐渐实体化的丧尸群。那些在副本里被摧毁的怪物，正借着记忆回廊的漏洞爬向现实维度。
结算进度突然倒退至53%。林夕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出带着数据碎片的血珠。她握紧从江临身上取得的姓名牌，金属边缘割破掌心的瞬间，整个副本的时空结构突然清晰可见——无数根荧蓝色神经束从谢无咎的伤口延伸出来，缠绕着每个玩家的命运线，最终汇聚成她腰间蠕动的血嫁衣束带。
"砍断它！"
谢无咎的嘶吼震碎了记忆投影。林夕条件反射地挥动姓名牌，锋利的金属边缘却停在距离神经束0.1毫米的位置。她看清这些能量管道里流淌的不仅是数据，还有江临注射疫苗时的战栗、父亲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微笑、以及自己签下契约那晚在镜中看到的血色婚书。
丧尸群的利爪穿透维度屏障的刹那，结算界面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林夕被气浪掀翻在现实世界宿舍的木板床上，手心里攥着的姓名牌烫得惊人。床头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正是清洁工NPC每天擦拭特定窗户的时刻。
夜风卷着雨丝扑在发烫的脸颊上。林夕翻身下床时踩到某种粘稠的液体，手机电筒照亮地面的瞬间，她看见十几只死去的萤火虫正以∑符号的轨迹排列，虫尸渗出的荧蓝色体液散发着副本里神经束的腥甜。
阳台外传来纸钱燃烧的气味。林夕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看见副本里的喜婆正蹲在宿舍楼下的槐树旁烧冥币。印着游戏logo的纸钱在火盆里蜷曲成灰烬，跃动的火光中浮现出实验室儿童合影的残影——七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手拉手站在培养舱前，最右侧那个男孩的银发从兜帽边缘漏出一缕。
"姑娘，要买往生券吗？"
喜婆抬起被火光照亮的脸，嘴角咧到耳根的伤口滴着荧蓝色液体。她手中的冥币突然变成一叠医疗报告，林夕看见渐冻症药物实验的签名栏上，谢无咎三个字正在融化成锁链的形状。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夕后退时碰翻的晾衣架上，室友的白大褂口袋里滑出一支淡金色疫苗，玻璃管表面映出此刻正在发生的新闻画面——医学院实验楼顶，某个眼熟的背影正张开双臂坠入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