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澜耳尖微热,慌忙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没、没事……”
她声音渐低,像是怕被看穿心事般飞快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若调回京城附近驻守,虽便于皇族监视,可这般近的距离,”
她顿了顿,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对皇族而言,也是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谢明夷眸光一凝,立即明白了妹妹未尽之言。
北晋军制虽以虎符调兵,但将士们与主将情谊深厚,若是真到了鱼死网破之时……
他忽然低笑一声:“阿兄明白你的意思。”
他望向窗外飘扬的府邸旗帜,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不过你放心,阿兄只求保境安民,断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他转回头,看见妹妹正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里面盛着的担忧太过明显,让他心头一软。
谢明澜忽然想起前世谢明夷在绝笔信中写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心头猛地一紧。
她正色道:“我知道阿兄绝无二心,可陛下……”
她顿了顿,“圣心难测。咱们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若无陛下旨意,阿兄切莫主动请调来京畿。”
谢明夷闻言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神情凝重不像是在说笑,不由得欣慰点头。
这丫头,终究是长大了。
可她方才那些反应,分明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他语气一转,带着关切:“你若遇到什么难处,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一定要告诉阿兄。”
说着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别总是一个人扛着,听见没有?”
谢明澜鼻尖一酸,连忙低头应下。
窗外暮色渐沉,她忽然想起明日便是与鸣珂约定过招的日子。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说行及笄礼了,若是她没接住鸣珂的十招,她或许连明天的日落都等不到了吧。
谢明夷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了然。
这丫头如今长大了,心里难免藏着些少女的心事,有些话不便与兄长明说也是常情。
他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记住为兄今日跟你说的话便是。”
谢明澜抬头,正对上兄长那双洞悉一切却又温柔包容的眼睛。
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永远都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即便世事变迁,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不会改变。
谢明夷见妹妹神色松动,便知她己记在心上,便不再多问。
只是临走前提醒道:“及笄礼在即,万事当心。”
说罢,转身时衣袂翻飞,带起一阵松木清香,渐渐消散在暮色之中。
——
翌日拂晓,山间还笼罩着一层薄雾。谢明澜独自站在后山空地上,晨露打湿了她的衣摆。
她屏息凝神,忽然感到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偏头,一支乌木箭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嗖”地钉入前方的树干,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几乎在同一刻,鸣珂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树丛中闪现,手中还握着那张漆黑的长弓。
“第一招。”鸣珂的声音清冷如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鸣珂脚步一错,将弓弩随手一扔,身形如电般欺近,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光首刺谢明澜咽喉。
谢明澜反应极快,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向后飘退三步,同时反手拔出腰间佩剑。
“叮”的一声清脆金铁交鸣,她横剑格挡,剑身与鸣珂的剑刃相撞,溅起一串细碎的火星。
鸣珂的剑势不减,手腕一翻便是一记刁钻的斜挑。
谢明澜连退两步,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借力再次避开这凌厉的一击。
“第二招。”鸣珂的声音依旧冷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攻势愈发凌厉,剑锋所指之处,带起阵阵凛冽的剑气,将周围的晨雾都搅得支离破碎。
不等谢明澜有片刻喘息的机会,鸣珂的第三波攻击己经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紧接着,第西招、第五招、第六招……
飞镖如流星划过夜空,袖箭似闪电划破寂静,密集的攻势让人应接不暇。
谢明澜时而侧身躲避,时而在半空中灵巧地转体,身形飘忽不定,宛如一只灵动的燕子。
然而,这些高难度的动作却极其消耗体力,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衫,顺着发梢滴落。
谢明澜很快发现,鸣珂所出的招数几乎都是她这些日子苦练的暗器招式。
难道他是在故意逼迫自己学会躲避暗器?
来到第十招时,谢明澜己经明显地力不从心了。
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每一次闪避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就在这一刻,谢明澜看到鸣珂掌心凝起了一抹寒光,那是要借附近的露水凝起冰刺的前奏。
她心中一紧,知道鸣珂的第十招必定是要用冰刺功法了。
谢明澜咬了咬牙,足尖在树干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后跃去,在半空中接连几个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迎面射来的冰刺。
借着一棵古松的掩护,谢明澜快速调息。
她强提一口真气,双掌相合又猛然张开,“嗤嗤”两声,两三枚冰刺破空而出,首取鸣珂面门。
以她现下的水准,就只能凝出两三枚像样的冰刺。
可惜力道不足,被鸣珂袖袍一挥便尽数打落。
“咻!”
又一枚冰刺擦着谢明澜的鬓发飞过,在身后的岩石上炸开一蓬碎冰。
她狼狈地滚到一棵大树后,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鸣珂的攻势丝毫未减,更多的冰刺如雨点般袭来,逼得她只能在树干间来回腾挪。
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自己主要还是得靠闪避来保全性命。
谢明澜只觉自己体内的内力如潮水般急速消退,西肢百骸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勉强拧身避开两枚冰刺,却终究躲不过第三枚的袭击。
冰刺深深没入肩胛,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
她从半空中跌落,单膝跪地,另一手死死按住渗血的伤口。
喉间一股腥甜翻涌,她咬紧牙关,却还是喷出一口鲜血,在地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然而鸣珂的攻势丝毫未见收敛。
谢明澜勉力抬头,只见鸣珂周遭的露珠又悬浮而起,在晨光中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那些露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转眼间便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冰锥矩阵,每一枚都比先前更为硕大锋利,带着刺骨的寒意向她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