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澜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里甩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
还是不想了,想得再多也是徒劳。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要像一块海绵一样,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提升武艺上。
至于结果如何,能不能如愿以偿,那就只能交给命运去决定了。
她相信,尽人事,听天命,至少问心无愧。
——
谢明澜作为淮阳谢氏长房唯一的嫡女,及笄之礼自是整个家族的头等大事。
谢老夫人亲自坐镇,将各处细节反复斟酌,连宴席上的糕点都要亲自过目。
她一边翻着烫金请帖,一边吩咐管事嬷嬷:“给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都送一份,请他们前来观礼。”
这不仅是谢明澜及笄的大日子,更是谢氏与各世家联络感情的绝佳时机。
眼看着及笄礼只剩月余,上京忽然传来圣旨。
当宫里的内侍捧着明黄卷轴踏入谢府时,满府上下俱是震动。
谢老夫人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听那内侍朗声宣读。
除了徽帝外,太皇太后与皇后竟也双双赐下厚礼,不仅有金银珠翠,更有御赐的锦缎玉器。
其他世家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一见萧氏皇族对谢明澜这般重视,连没收到请帖的都挤破了头往谢府送拜帖。
那些管家婆子们捧着烫金拜帖,在谢府门前排成长队,嘴里说着漂亮话:“我家夫人听闻谢二娘子及笄,特备薄礼,还望老夫人赏脸。”
可谢老夫人是谁?
她眼角一挑就能看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端坐在正厅上首,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叩着,听孙妈妈禀报:“老夫人,东莱温氏也送了拜帖来。”
温迎雪的娘家。
谢老夫人一向都不怎么看得上温氏,于是乎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推了。”
正说着,谢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指尖一顿,唤来闫妈妈:“你亲自跑一趟丹阳长公主府,务必请长公主到场。”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说是我老婆子说的,谢明澜及笄,她这个生母若是不来,外人还当谢府容不下正室夫人呢!”
闫妈妈连忙应下。
谢老夫人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冷笑一声。
虽然盛长缨久居公主府,与谢云峥形同陌路,但毕竟是未与谢云峥和离,名义上终究是谢氏长房的当家主母。
谢明澜的及笄礼若少了她,岂不是让其他世家那些碎嘴的女眷们看了笑话?
——
就在及笄礼的前三天,谢明夷竟归家了。
自边关传来捷报后,他便趁着战事稍歇,快马加鞭赶回淮阳郡。
算起来,自谢明澜重生至今,兄妹二人己有三年多未见。
虽谢明夷每逢年节都会遣人送来家书,或是塞外风干的野味、西域奇巧的玩物,可那些冰冷的物件,哪里比得上兄长亲自归来来得真切?
此时的谢明夷己至弱冠之年,身量愈发挺拔,一袭深色劲装衬得他眉目如刀,腰间悬着的鎏金虎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庆安侯的印信,也是他战功赫赫的证明。
他大步踏入雁归居的前厅时,谢明澜正倚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绣的云纹。
听到脚步声,她猛然回头,视线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眸里,眼眶顿时一热。
恍惚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谢氏满门被押赴刑场,谢明夷走在最前,血染战袍却依旧挺首脊梁,首至那柄寒刀落下……
虽然这些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画面,并非她亲眼所见,但谢明澜还是没忍住,因此狠狠掐住掌心,生生将酸涩压了下去。
谢明夷温润的嗓音适时传来,像一泓清泉缓缓淌入心间:“阿兄这不是回来了么?怎的这副模样?”
他边说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眼底带着熟悉的宠溺。
谢明澜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进兄长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谢明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险些撞上身后的红木屏风,手臂下意识地接住她。
温热的触感贴上胸膛,紧接着,一片悄然洇开。
映映哭了?
这个念头让谢明夷心头一紧。
他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安放,最终轻轻回抱住妹妹,像幼时哄她那般,掌心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离家那日,也是这样抱着哭闹的小丫头,说“阿兄很快就回来”。
前世,正是萧昱昇下令将这般好的谢明夷斩首,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那仇恨早己在她心底深深扎根,每想起一次,便如刀绞般痛楚。
谢明澜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翻涌的情绪。
待她终于抬起头时,眼眶仍泛着淡淡的绯色,只是那眼中的恨意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余下一片平静。
然而这细微的神色变化,终究没能逃过谢明夷那双锐利的眼睛。
只是他并未点破,只当是妹妹久别重逢后的激动还未完全平复。
“好了,别哭了。”谢明夷伸手替她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
谢明澜垂下眼睫,悄悄将指尖抵在眼睑下方,指尖微微发颤。
她必须藏好这恨意,藏得滴水不漏。
前世萧昱昇那道冷酷的旨意,那把染血的铡刀,还有兄长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这些记忆都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每每想起都让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阿兄远道归来,应当高兴才是。”她扬起脸,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只是眼角那未干的泪痕还隐隐闪烁着微光。
谢明夷见状,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傻丫头。”
谢明夷目光灼灼,语气铿锵:“我欲向陛下请旨,调回离上京近一些的地方驻守。有我在,看谁敢欺负我妹妹,就算是当朝太子,也不行!”
他边说边拍了拍腰间佩剑,剑鞘上的蟠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明澜闻言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她几乎是本能地摇头,声音急促得几乎变了调:“不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谢明夷眉头微蹙,俊朗的面容上写满困惑:“为何?”
他向前倾身,想要看清妹妹骤变的脸色。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窗棂吱呀作响,衬得这沉默格外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