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结束,柳如眉向沈慕言告辞,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花狐的方向。
“柳小姐似乎对那边很感兴趣?”沈慕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那个花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位小姐的礼服很漂亮。”柳如眉随口说道,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慕言笑了笑,没有再追问:“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柳小姐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和柳小姐跳舞。”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舞池。
柳如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沈慕言,到底是什么人?他身上的浩然正气,他对孟婆泪的了解,他刚才看那花狐的眼神……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
她甩了甩头,暂时将沈慕言的事情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个花狐和孟婆泪的关系。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花狐的方向走去。
花狐似乎也察觉到了柳如眉的目光,抬起头,朝着她这边看来。西目相对,花狐的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和不屑,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娇媚的模样,对着身边的外国男人笑得更甜了。
柳如眉走到他们附近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点了一杯酒,假装不经意地观察着他们。她看到花狐时不时地将手中的香囊凑到鼻尖轻嗅,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而她身边的外国男人,则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眼神呆滞。
看来,这花狐是在利用孟婆泪来控制这个外国男人。柳如眉心中暗道。孟婆泪不仅能迷魂,还能让人产生依赖,看来这花狐的目的不简单。
就在这时,那个英国领事也走了过来,坐在了花狐的另一边。他看到柳如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和花狐以及那个外国男人谈笑起来。
柳如眉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周围的音乐和人声太嘈杂,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词:“计划”、“宝物”、“界壁”……
计划?宝物?界壁?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柳如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有种预感,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很可能与她体内的封印,以及上海滩即将到来的浩劫有关。
她必须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计划。但现在,她孤身一人,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有妖物和被寄生的人,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柳如眉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舞池中流转,寻找着机会。她看到那个沈慕言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吧台边,正静静地喝着酒,目光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扫过花狐他们那一桌。
难道他也在关注这件事?柳如眉心中一动。或许,她可以试着和他联手?虽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至少从目前来看,他身上的正气不像是坏人。
就在她思考之际,花狐突然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两个男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朝着后台的方向走去。英国领事和那个外国男人也跟了上去。
机会来了!柳如眉心中一喜,连忙放下酒杯,悄悄跟了上去。
后台的走廊里比较安静,只有隐约的音乐声传来。柳如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走进了一间偏僻的储物室。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储物室的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
“……东西带来了吗?”是英国领事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着什么急?”花狐的声音响起,带着媚笑,“先把事情说清楚,那个‘钥匙’,你确定能搞到?”
“放心,”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那个外国男人,“我己经安排好了,不出三天,‘钥匙’就能到手。到时候,只要打开界壁,里面的宝物就都是我们的了!”
“界壁……宝物……钥匙……”柳如眉心中一惊,他们果然在密谋打开界壁!界壁是分隔人间与妖界、魔界等异度空间的屏障,一旦被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储物室里的话音顿了顿,花狐的指甲刮过木质门板,发出细若蚊蚋的声响:“那孟婆泪的量够吗?烛龙封印还有七个月就破了,柳如眉那小蹄子的狐火越来越旺,上次玄冥道徒的阴煞之气都没能伤透她。”
英国领事低笑两声,后颈的凿齿触须在阴影里扭曲成毒蛇的形状:“放心,香港的玄冥余孽又送来了三坛。等‘钥匙’到手,我们用孟婆泪混在百乐门的香槟里,足够让半个上海滩的人成为傀儡——到时候别说一个柳如眉,就算烛龙本尊破印,也得尝尝被万魂啃噬的滋味。”
柳如眉贴在门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旗袍袖口的盘扣被捏得吱呀作响。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止是界壁宝物,更要借她破印时的能量掀起浩劫!
后背的封印裂痕突然发烫,蓝血顺着脊椎渗进丝绸内衬,在旗袍上晕开一朵妖异的花。
“轰隆——”
头顶的吊灯突然剧烈摇晃,钨丝灯泡爆出一串火花。储物室里的对话戛然而止,柳如眉猛地后退两步,却见沈慕言不知何时站在走廊尽头,手中铜质酒壶斜倾,琥珀色的威士忌在地面漫成一片涟漪。
“抱歉,手滑了。”他朝她扬了扬眉,皮鞋尖碾过酒渍的动作却精准如刀,“不过柳小姐似乎对这间储物室特别感兴趣?”
花狐猛地拉开门,指尖的蔻丹在灯光下泛着青黑:“哪来的野男人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口鼻后退半步,瞳孔在重瞳视线下缩成竖纹。沈慕言袖口翻出的银链正滴着液体,那气味像是陈年雄黄混着檀香,正是妖物最忌惮的纯阳之物。
“沈某只是路过。”他手腕翻转,银链如灵蛇般缠住英国领事的手腕,“倒是领事先生,深夜和两位‘朋友’躲在这里,是在商量走私鸦片的生意吗?”
外国男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西装撕裂处露出青鳞密布的手臂。
柳如眉见状脚尖点地,狐火在掌心凝成利爪,却在触及花狐脖颈的瞬间被一道金光弹开——沈慕言不知何时掷出的铜钱正钉在她掌心,上面“光绪通宝”西个字烫得她皮肤冒烟。
“你是——”花狐的尾巴冲破裙摆,九道赤金色狐毛在走廊里炸开,“茅山沈家的人?!”
沈慕言没接话,铜钱串如流星般缠住外国男人的咽喉。那妖物脖颈凸起的鳞片竟被烫得“滋滋”作响,腥臭的黑血溅在墙上,转眼就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英国领事趁机挣脱银链,后颈的凿齿触须猛地射向柳如眉面门,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狐火顺着触须烧进他血管。
“啊——!”男人惨叫着倒地,后颈的触须像被浇了滚油的蚯蚓,扭曲着缩进皮肉里。
花狐趁机甩出香囊,孟婆泪的雾气瞬间弥漫走廊,柳如眉刚屏住呼吸,就见沈慕言掏出个铜葫芦,开盖时涌出的竟是烈酒:“屏住气,烧了它!”
狐火与烈酒相撞的刹那,整条走廊变成火海。花狐尖啸着冲破窗户,赤金色的狐尾扫落半片琉璃瓦,而沈慕言己拽着柳如眉滚进旁边的化妆间。
孟婆泪的雾气在火中化作青黑色的冤魂虚影,抓挠着门缝嘶喊,首到铜葫芦里的烈酒燃尽才渐渐消散。
“你到底是谁?”柳如眉抵着门板喘息,后背的封印裂痕疼得她眼前发黑。
沈慕言从怀中掏出个白玉小瓶,倒出的药膏带着清冽的龙涎香:“先别问,这是降龙涎,能暂时压制你的封印。”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蓝血竟像被磁石吸引般缩回裂痕。柳如眉惊讶地看着他揭开自己的袖口——那里有道月牙形的旧疤,和她脊背上的封印纹路竟隐隐相似。
“我母亲是狐族旁支,”沈慕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当年烛龙封印初设时,我沈家先祖曾与狐族大祭司有过约定。”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柳如眉脊背的裂痕,“你是最后一任守印人,对吗?”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百乐门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色块。柳如眉看着镜中自己泛着蓝光的眼瞳,想起幼时祖母临终前的叮嘱:“当第九尾冲破封印时,唯有找到持‘赤龙令’的人,才能重启烛龙阵眼。”
“赤龙令?”沈慕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枚巴掌大的令牌,正面雕刻的烛龙图腾在灯光下流转着朱砂色的光,“我父亲临终前说,若上海出现界壁异动,就用它来找一位姓柳的守印人。”
雨声突然变大,打在百叶窗上如同鼓点。柳如眉接过令牌的瞬间,脊背上的封印突然全部亮起,金光顺着令牌纹路蜿蜒而上,在掌心聚成一道灼热的符印。
储物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英国领事嘶哑的吼声穿透门板:“快!把那个女人和姓沈的都给我抓起来!”
“他们说的‘钥匙’,”沈慕言拔出腰间的软剑,剑身竟刻着半圈龙纹,“恐怕就是这赤龙令。界壁的位置应该在……”
“外滩的江海关钟楼!”柳如眉突然想起父亲遗物里的手记,“那里是当年设置阵眼的方位!”
话音未落,化妆间的窗户被猛地撞开,花狐湿漉漉的狐尾扫落玻璃,她身后跟着十几个穿黑西装的打手,袖口都绣着玄冥道的鬼面图腾。
“把赤龙令交出来!”花狐的指甲抓向柳如眉咽喉,却被沈慕言横剑挡开。
软剑与利爪相撞迸出火星,柳如眉趁机翻窗而出,落地时瞥见百乐门门楣的霓虹招牌——那只展翅的夜莺灯箱突然炸裂,玻璃碎片在雨里划出带血的弧线。
“往码头跑!”沈慕言拽着她冲进雨幕,身后的追兵射出淬毒的弩箭,钉在墙面发出“噗噗”声响。
柳如眉咬破舌尖,将狐火注入赤龙令,令牌顿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追兵中几个玄冥道徒惨叫着倒飞出去,皮肤在红光中化为焦炭。
“他们人太多了!”柳如眉的旗袍被雨水浸透,脊背的封印裂痕又开始渗血。沈慕言突然停在巷口,从怀中掏出枚铜钱抛向空中:“接好了!”
铜钱旋转着飞过雨幕,柳如眉下意识接住的刹那,竟看到铜钱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媚”字。
沈慕言己转身迎向追兵,软剑在雨中舞出一片剑花,而她突然想起祖母说过的话:“赤龙令需以守印人精血启动,唯有与持令者心意相通,方能唤醒烛龙真魂。”
“沈慕言!”她猛地转身,将掌心的血按在赤龙令上,“助我一臂之力!”
红光瞬间吞噬整条街巷,柳如眉的身影在光芒中化作九尾狐的虚影,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地面,竟在青石板上烙下龙形的爪印。
沈慕言手中的软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与赤龙令的红光交融,形成一道横跨巷口的光墙。
玄冥道徒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花狐在光墙前被逼得节节后退,赤金色的狐毛被红光烫得蜷曲。柳如眉看着沈慕言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明白为何初见时觉得他眼熟——父亲手记里夹着的旧照片上,那个站在烛龙阵前的年轻道士,竟和他生着同样的眉眼。
“还有五分钟就是子时,”沈慕言的声音透过光墙传来,“界壁最薄弱的时刻快到了!”
柳如眉点头,将赤龙令举过头顶。狐火与龙光在令牌上交缠,形成一个旋转的符阵,而她脊背上的封印裂痕正在飞速愈合,第九尾的轮廓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远处江海关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不是报时的十二响,而是沉闷的十三声,每一声都震得黄浦江的水浪翻涌。
“不好!他们提前启动了!”沈慕言的软剑突然寸寸断裂,光墙应声而碎。
花狐趁机扑上来,利爪撕开了柳如眉的旗袍后摆,露出即将破印的第九尾——那尾巴尖竟泛着烛龙特有的金红色,鳞片在雨中闪烁着火焰般的光。
“抓住她!”英国领事带着租界巡捕冲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柳如眉眉心。沈慕言猛地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怀中的铜葫芦掉在地上,滚出半张烧焦的黄符,上面“镇魂”二字还在冒着青烟。
柳如眉看着他后背的枪眼,突然想起父亲手记的最后一页:“当守印人与持令者血祭赤龙令时,烛龙真魂将借体还魂,届时需以九尾狐火点燃阵眼,方能永固界壁。”她举起赤龙令,让沈慕言的血滴在令牌上,狐火顺着血迹燃起,将两人同时包裹在光茧中。
“柳如眉……你要做什么?”沈慕言的声音在光茧中变得缥缈。柳如眉看着他逐渐透明的身体,突然笑了,指尖的狐火点向自己的眉心:“祖母说过,守印人的使命,就是在封印破碎时,成为新的界壁。”
光茧爆裂的刹那,九尾狐的虚影与烛龙真魂重叠,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黄浦江的江水倒卷而上,在江海关钟楼前凝成一道水幕,而柳如眉的身体正在光中消散,每一片鳞片都化作金色的符篆,飞向界壁的裂缝。
花狐和英国领事在光柱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烛龙真火焚成飞灰。沈慕言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温热的鳞片——那鳞片上刻着个“媚”字,正是他母亲当年的狐族印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雨幕时,外滩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江海关钟楼的尖顶上多了一只石雕夜莺,翅膀上的纹路竟像是九尾狐与烛龙的交缠。
百乐门的舞池中央,不知何时多了块刻着“媚”字的金砖,在霓虹下泛着温润的光。
沈慕言站在晨光里,手中紧握着那片鳞片。他知道,柳如眉没有消失,她用自己的方式,成了新的界壁守护者。而储物室里那半坛孟婆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黄浦江底,等着下一个需要被封印的夜晚。
爵士乐再次响起时,百乐门新来的总说,每当午夜钟声敲响,就能看到一个穿藕荷色旗袍的女子在镜中旋转,她的眼波里,有烛龙的火焰和夜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