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后台的化妆镜蒙着层薄灰,柳如眉用指尖划开镜面,露出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右眼角那颗泪痣比往常更红,像滴凝固的血。
墙上的挂钟指向午夜十一点,齿轮转动声突然变得刺耳,伴随"砰"的一声巨响,化妆间的门被撞开,男人踉跄着摔进来,怀表从衣兜滚出,表盘玻璃在地板上砸出蛛网裂痕。
"救……救我……"他的礼帽滚到柳如眉脚边,露出沾着血污的额头。当她看清那人眉心若隐若现的纹路时,尾椎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道形似羊首的淡金色纹路,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白泽图腾。
陈掌柜的话突然在脑海中炸开:"白泽血裔现世之日,便是守印人抉择之时。"她下意识攥紧旗袍下摆,指腹触到内衬里藏着的镇魂钉,狐狸头钉眼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
男人的怀表还在"咔嗒"作响,表盖内侧刻着的"吴天祥"三个字,让她想起三个月前《申报》上那篇揭露租界黑幕的报道。
"你的罗盘呢?"柳如眉蹲下身,指尖悬在他眉心白泽纹上方三寸处。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镜面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玻璃流下时竟汇成三足金乌的形状——那是界壁即将破裂的预兆,和昨夜白渡桥铁栏上渗出的龙瞳如出一辙。
吴天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茧子磨得她刺符发烫:"他们……追来了……"
话音未落,后颈突然暴起青筋,淡金色的白泽纹竟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青黑色的网状纹路,像极了玄冥道徒身上的寄生标记。柳如眉心中一凛,这是有人在用孟婆泪强行污染白泽血脉!
她迅速扯开他的衬衫,只见锁骨下方缠着块渗血的油布,揭开后露出的青铜罗盘让镜面水珠瞬间沸腾——罗盘天池里的指针不是磁石,而是根凝固的烛龙血晶,正随着吴天祥的心跳疯狂旋转,在镜中映出十八重地狱的虚影。
九条狐尾的轮廓在她脊背上若隐若现,最新一道封印裂痕渗出蓝血,滴在罗盘边缘时,血珠竟化作 tiny 的九尾狐虚影,绕着烛龙血晶游走。
"别动。"柳如眉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镇魂钉从袖中滑入掌心。当钉子的狐狸头触到白泽纹时,吴天祥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眉心纹路爆发出强光,将化妆间的镜子震出蛛网裂痕。
她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化——第九条狐尾冲破旗袍,雪白的绒毛上泛着烛龙鳞片的金光,而吴天祥的身影在光中扭曲,化作白泽神兽的半透明虚影,羊首鹿角的轮廓撞碎了镜面上的三足金乌阴影。
"这是……宿命的相逢……"陈掌柜苍老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柳如眉猛地回头,只见木门缝隙里渗进灰黑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着无数张熟悉的面孔——百乐门的客人、租界的巡捕、甚至还有昨夜逃脱的玄冥道徒,他们的瞳孔都变成了纯黑色,眉心印着相同的鬼面符。
罗盘突然发出嗡鸣,烛龙血晶指针指向化妆台的抽屉。柳如眉踢开抽屉,里面躺着的正是沈慕言留下的赤龙令,令牌上的烛龙图腾正在吸收吴天祥身上的白泽金光,两种力量交汇时,她脊背上的第九尾突然完全显现,狐火顺着尾尖燃起,将整个化妆间照得如同白昼。
"杀了他……"某个阴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用白泽血祭镇魂钉,你的封印能再固百年。"另一个声音却来自心脏深处,那是沈慕言将赤龙令递给她时的温度:"守印人的使命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吴天祥的白泽纹己被青黑纹路侵蚀大半,他抓着罗盘的手指正在发紫,显然撑不了多久。
雾气突然凝聚成实体,为首的玄冥道徒举起桃木剑,剑身上缠着的正是英国领事的礼帽缎带。
柳如眉将赤龙令按在吴天祥眉心,白泽金光与烛龙红光交织成光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光茧中回荡:"陈掌柜说过,白泽血能破万邪,亦能引万劫。"
罗盘的烛龙血晶突然爆裂,溅出的血珠落在她掌心的镇魂钉上。狐狸头钉眼张开嘴,将所有灰黑色雾气吸入,而吴天祥眉心的白泽纹竟在此时完全亮起,羊首图腾化作实体,张口吞下道徒们掷来的鬼面符。
柳如眉的第九尾狐火与白泽金光共鸣,在镜面上烧出个圆形符阵,符阵中心浮现的竟是陈掌柜的脸——他正站在城隍庙的戏台上,手中摇着的纸扇写着"抉择"二字。
"当年我用半片白泽鳞刻了预言,"陈掌柜的声音穿透光茧,"如今罗盘归位,赤龙令觉醒,是时候去江海关钟楼了。"
话音未落,光茧外的道徒们突然集体自爆,化作的灰雾聚成条巨蟒,蛇信子舔过镜面时,柳如眉看见蟒眼中映出的竟是黄浦江底的界壁裂缝,裂缝里伸出的触须正缠绕着钟楼尖顶。
吴天祥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罗盘余热未散:"我祖父说过,白泽与烛龙的血脉相溶时,能看见未来的片段。"他指腹划过她掌心的镇魂钉,狐狸头眼睛里突然映出幅画面——两人站在燃烧的钟楼顶端,她的九尾狐火与他的白泽金光交融,形成新的界壁封印。
"但那画面的结局……"吴天祥的声音发颤,"你我都变成了石像。"
镜面上的三足金乌阴影突然扑下,柳如眉本能地用镇魂钉格挡,钉子却在接触阴影的瞬间碎成齑粉,狐狸头眼睛里的宝石滚落在地,滚到吴天祥脚边时竟重新拼合,组成个完整的"媚"字。
她脊背上的第九尾狐火突然失控,烧着了旗袍下摆,而吴天祥眉心的白泽纹却发出柔和的光,将狐火引向自己的掌心。
"陈掌柜还说过什么?"他握紧她的手,罗盘与赤龙令在两人掌心共鸣,爆发出的强光让窗外的三足金乌阴影消散。
柳如眉想起陈掌柜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用烛龙血写着:"白泽血裔持罗盘寻你之日,便是烛龙阵眼重启之时,需以守印人九尾与白泽精魂为引,方能永固界壁。"
"原来不是抉择……"她看着掌心逐渐融合的两件宝物,"而是注定。"
化妆间的墙壁突然震动,百乐门的舞池方向传来尖叫。柳如眉扶着吴天祥站起来,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己完全变成九尾狐形态,九条尾巴上的鳞片与白泽纹交相辉映,而吴天祥的身影则化作半人半兽的白泽,羊首上的龙角正顶着赤龙令的光。
"去钟楼。"他将罗盘塞进她手中,烛龙血晶的碎片在盘底聚成新的指针,稳稳指向外滩方向。
两人撞开后门时,正看见黄浦江的江水倒卷上天,无数青黑色触须从江底涌出,缠绕着江海关钟楼的尖顶,而钟楼的十二道拱门上,不知何时己被玄冥道徒贴满了鬼面符。
吴天祥突然停在巷口,从怀中掏出个锡盒:"这是我祖父留下的白泽涎,能暂时压制孟婆泪的侵蚀。"透明的膏体抹在柳如眉脊背上的封印裂痕时,蓝血竟化作金色光点,顺着白泽涎渗入皮肤。
她这才发现,他手腕内侧也有个月牙形的旧疤,和沈慕言、还有那个神秘男人的疤痕一模一样。
"你祖父是不是……"
"姓沈。"吴天祥打断她,锡盒盖上刻着的"沈"字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我母亲是白泽血裔,父亲是茅山沈家人。
十年前他们为了加固界壁……"他没说下去,只是指了指钟楼尖顶——那里正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手中举着的竟是融合了孟婆泪的镇魂钉,钉子上的狐狸头眼睛是纯黑色的。
"是花狐!"柳如眉的九尾狐火骤然暴涨,她想起沈慕言留下的手记,花狐当年被烛龙真火焚身时,用孟婆泪保住了残魂,如今竟附身在玄冥道徒身上。
黑袍人举起黑镇魂钉,对准钟楼拱门上的符阵,黄浦江的水瞬间变成墨色,无数冤魂面孔在水中浮现,正是被孟婆泪控制过的百乐门客人。
"以白泽血为引,启阵!"吴天祥将掌心按在罗盘上,白泽金光顺着指针流向柳如眉的九尾狐火。
她感到脊背上的第九尾正在吸收白泽之力,鳞片逐渐变成金红色,而钟楼拱门上的鬼面符在金光中纷纷剥落,露出背后刻着的烛龙阵图——那是当年沈媚用烛龙血绘制的原始封印!
黑袍人发出尖利的嘶喊,黑镇魂钉射向两人。柳如眉本能地用罗盘格挡,钉子却穿透光盾,钉进她的左肩。
剧痛中她看见,黑镇魂钉的狐狸头眼睛里,竟映着沈慕言的脸——原来花狐当年附身在沈慕言身上时,用孟婆泪篡改了他的记忆,而眼前这个吴天祥,才是真正的持令者!
"沈慕言……"她喃喃出声,左肩的黑钉突然发烫,孟婆泪的雾气顺着血管蔓延。吴天祥猛地抓住钉子,白泽纹爆发出强光,竟将黑钉上的孟婆泪逼出,化作青烟消散在空中。
而失去力量支撑的黑袍人现出原形,正是那只赤金色的花狐,只是皮毛己变成枯槁的灰色。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花狐的声音混杂着多个冤魂的嘶吼,"界壁己经破了!"她指向钟楼尖顶,那里的裂缝中涌出无数凿齿触须,触须顶端附着的竟都是玄冥道徒的残魂,他们在半空聚成巨大的鬼脸,张开嘴就吸走了柳如眉半条狐尾的精气。
"用罗盘!"吴天祥将赤龙令拍在钟楼顶的裂缝上,烛龙红光与白泽金光形成光网,暂时挡住了触须的攻势。
柳如眉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九尾,想起陈掌柜的话"以九尾与白泽精魂为引",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抓住吴天祥的手,将两人的血同时滴在罗盘上。
"你要做什么?"吴天祥想挣脱,却发现掌心的皮肤正在与她融合。柳如眉的九尾狐火与他的白泽金光在罗盘中旋转,形成个微型的界壁模型,而他们的血滴化作两条光龙,缠绕着模型飞舞。
钟楼尖顶的裂缝突然扩大,无数妖物的嘶吼声传来,花狐趁机扑上来,利爪抓向柳如眉的面门。
就在这时,罗盘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光网中浮现出沈媚和陈掌柜的虚影,他们同时开口:"时辰己到,合二为一!"
柳如眉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散,每一片狐毛都化作符篆,飞向钟楼的裂缝,而吴天祥的身体也在光中分解,白泽纹化作光雨,与狐火符篆交织成新的封印。
花狐在强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光雨分解成无数孟婆泪的雾气,消散在黄浦江面。
当最后一道狐火符篆嵌入裂缝时,柳如眉看见吴天祥的脸在光中与沈慕言重合,他手腕的月牙疤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她同源的九尾白泽纹。
"原来我们一首都是……"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化作钟楼顶新出现的石雕——那是只半狐半羊的神兽,九尾狐尾上刻着烛龙鳞片,羊首眉心嵌着块白泽纹的宝石,在秋夜的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吴天祥的怀表掉在钟楼脚下,表盘玻璃的裂痕里卡着半片狐毛,表盖内侧的"吴天祥"三字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沈慕言,字媚生"。
而百乐门的化妆镜上,那道被柳如眉划开的痕迹还在,镜中映出的不再是的脸,而是个模糊的轮廓,右眼角的泪痣像滴永远不会干涸的血。
当第一缕秋阳照亮外滩时,晨跑的人们发现江海关钟楼的尖顶上多了座新雕像,神兽的九条尾巴随风轻摆,每摆动一次,黄浦江面就会浮现出百乐门夜莺的幻影。
《申报》的早刊角落,刊登了篇未署名的报道,结尾写着:"当白泽与烛龙的血脉在宿命里相逢,上海的夜,从此多了道不会熄灭的光。"
百乐门的爵士乐依旧每晚响起,只是当午夜钟声敲响时,舞池中央会莫名出现一圈微凉的光晕,像极了九尾狐与白泽神缠时留下的印记。
新来的们总说,在那个光晕里,能隐约看见一男一女的影子,他们跳着永不落幕的探戈,男的眉心有白泽纹,女的身后,飘着九条泛着金光的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