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镜下的影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带来一种超越肉体剧痛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就是特高课不惜暴露“樱吟鸣” 计划也要夺取的目标。
这是倭寇大东亚圣战的重要机密。
把情报送给重庆,拼死也要送出去。
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和虚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取代。
剧痛、疲惫、吗啡带来的虚幻感,都被这滔天的秘密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危险压了下去。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变量。
胶卷必须复制!原件绝不能交出去!“樱花”的“专人”随时可能到来,甚至特高课都可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
他强忍双臂的剧痛,挣扎着挪到密室更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前。
里面存放着他保命的最后底牌——一套微型胶卷翻拍设备,以及几卷备用的微型胶卷。
时间紧迫,设备操作又需要极其精细的动作,对他此刻的状态是巨大的考验。
汗水再次浸透绷带,每一次按下快门、转动胶卷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骨裂的手臂,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咬着牙,凭着在德国受训时锤炼出的意志力,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复制。
将复制好的胶卷藏入另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位于安全屋建筑结构缝隙中的绝对死角。
原件则被他用更高超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恢复火漆密封,尽量做到天衣无缝。
安全屋不能久留!这里己经不再安全。
他必须尽快转移,找一个更隐蔽、更不为人知的“影子安全屋”。
但以他现在的重伤之躯,离开安全屋本身就是巨大的冒险。
樱花”的谜团更加关键!她救他的动机,此刻显得无比重要。
她是日方的人无疑,弄不好还是土肥原贤二的首接手下。
除非…除非她代表的第三方势力,或者,她与汪伪政府或高桥正雄之间,存在着某种连“海蛇”都不知晓的、更深层次的矛盾或交易?
她的存在,也许是他破局的关键变数!必须想办法查清!
“墨玉”的损失是沉痛的掩护。
队员的牺牲,客观上反而为他提供了掩护。
他现在是“孤狼”,行动更隐秘,也更难被预测。戴笠暂时可能还不会怀疑一个“死里逃生、损失惨重”的行动队长。
他要利用好这个“受害者”的身份。
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不能主动联系任何人!无论是军统内部可能的同情者,还是其他渠道。
任何主动行为都可能暴露他知晓秘密的事实。
他需要像冬眠的毒蛇,蛰伏在阴影里,等待“专人”的到来,或者戴笠下一步的指令。
他要观察,观察“樱花”的动向,观察特高课的反应,观察军统高层的态度。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时,突然,安全屋的通风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
他瞬间警觉,强忍着伤痛,抄起一旁的手枪,躲到了门后。
不一会儿,通风口被撬开,一个黑影敏捷地钻了进来。
他刚要开枪,却听到黑影压低声音喊了句:“是我,‘猫头鹰’。”原来是潜伏在特高课的军统内线。
“猫头鹰”喘着粗气说:“特高课发现‘樱吟鸣’计划可能泄露,己经开始全城搜捕,他们怀疑你还活着。”
我是来帮你转移的。”余则成心中一惊,没想到“猫头鹰”会在这关键时刻出现。
但余则成的警惕性极高,现在谁他都不相信。
他一双厉目注视着“猫头鹰”,“我在执行特殊任务,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猫头鹰”一听满脸不解的神色,他默默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余则成在门缝中看着他渐渐走远,长嘘了一口气。
余则成处理完胶卷,藏好复制品,挣扎着处理掉所有翻拍的痕迹,将设备复位。
吗啡的效果在消退,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也阵阵袭来。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安全屋外,雨似乎又大了起来,敲打着窗户,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因伤势过重而昏迷,甚至死去。
“不能倒…现在…绝对不能倒…”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清明。
他摸索着,又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吗啡,剂量比之前更大。这是饮鸩止渴,但他别无选择。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开始艰难地处理现场的血迹和闯入痕迹。
每移动一步都如同酷刑。他必须尽可能抹掉自己回来的证据,至少要让后来者无法轻易判断他在这里做了什么、停留了多久。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密室角落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
他不敢睡得太死,保持着特工本能的警觉,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异响——
风声、雨声、远处模糊的汽车喇叭声…任何一点不和谐的音符,都可能是死神临近的脚步。
昏暗的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要看穿那层层的黑暗。
巨大的秘密压在心头,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恐惧、愤怒、对牺牲战友的愧疚,还有那冰冷的、为了生存而必须的算计,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活下去,己经不再是本能的求生。活下去,是为了让这黑暗的秘密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是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付出代价!
“樱花…”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眼神锐利如刀,“这封存的‘铁证’…我等着你的‘专人’…看看…究竟是谁…来取谁的命…”
密室里,只剩下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冰冷雨声。
一场关乎生死、信念与国家命运的致命博弈,在他重伤的躯体里,在死寂的安全屋中,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余则成,这把军统淬炼出的“匕首”,此刻,刀尖己经悄然转向了握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