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则成和小石头像两尊石雕，凝固在死寂中。
心跳声在耳鼓里轰鸣，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门外步步紧逼的死亡。
“咯吱…咯吱…”
声音更清晰了！不止一个方向！左、右，甚至后方！
对方显然极其老练，动作放得极轻，试图形成合围，堵死所有出路。
踩雪声时断时续，伴随着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是特高课的精锐！他们追踪的速度和精准度令人心惊。
小石头紧贴门后的土墙，身体微微下蹲，像一张绷紧的弓。
余则成匍匐在地，他双手紧握着那支沉重的、空膛的霰弹枪，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
“砰！” 一声爆响！不是枪声，而是小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
木屑纷飞！与此同时，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白色的利剑，瞬间刺破黑暗，首射屋内！
“不许动！” “举起手来！” 两声凶厉的日语吼声伴随着光柱同时响起！
光柱首先扫到了离门最近的小石头！强光让他瞬间致盲！
但他没有慌乱，几乎在门被踹开的瞬间，身体就凭着本能向侧面猛扑翻滚！
手中的刺刀化作一道寒光，在翻滚中狠狠刺向光柱来源的下盘！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门口持手电筒的特务小腿被刺刀贯穿，剧痛之下手电脱手飞出，光柱乱晃着砸在地上！
余则成在门被踹开、光柱射入的刹那，就伏低了身体！
强光没有首接照到他。
当光柱因特务受伤而失控乱晃的瞬间，他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
他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墙角那堆刚刚熄灭、还散发着余温的灰烬堆！
他抓起一大把混合着滚烫灰烬和未燃尽湿柴的混合物，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和手电光源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噗——！”
滚烫的灰烬、火星和潮湿的碎屑如同天女散花，劈头盖脸地罩向门口涌进来的特务！
炽热的灰烬灼烫皮肤，火星溅入眼睛，潮湿的碎屑带着刺鼻的烟味糊住口鼻！
这出其不意的“土制烟雾弹”为小石头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旁边有一个不大的破洞，上边盖着破草席。
“这边！快！” 小石头低吼一声，率先撞破草席，敏捷地钻了出去！
余则成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扑向那个破洞！
身后传来特务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砰！砰！” 子弹呼啸着从身边掠过，打在树干上，溅起一片片木屑和积雪！
“分开！包抄他们！” 特务的战术指令清晰传来。
小石头猛地停下，躲到一棵巨大的红松后面，急促地对余则成说：
“不能一起走！目标太大！我腿伤了，跑不快！你往东！穿过前面那片矮桦林，有条冻硬的小河沟！
顺着河沟往北跑！天亮前，能到野狼沟！
沟口有棵歪脖子老椴树！树下…有我们藏的备用物资和…联络点标记！”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我引开他们！”
“不行！” 余则成断然拒绝，声音嘶哑，“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老冯和赵队长的牺牲像巨石压在他心头，他不能再看着小石头为他赴死！
“闭嘴！” 小石头猛地推了他一把，眼神在黑暗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情报！‘白山黑水’！左蓝同志用命换来的！你必须活着送出去！
这是命令！是任务！” 他指着东边，“快走！再不走都走不了！”
“白山黑水”… 左蓝……
余则成眼眶欲裂！
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小石头所指的东面，那片黑暗的矮桦林，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冰冷的树枝抽打在脸上，积雪灌进破旧的鞋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只有一个念头：跑！活下去！把情报送出去！
余则成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肺像要炸开一样。
他侧耳倾听，身后的枪声似乎己经变得极其遥远，甚至停止了。是甩掉了？还是小石头他…
他不敢想下去。
朝着小石头所说的“野狼沟”方向，艰难跋涉。
夜，死寂而漫长。
“白山…黑水…” 余则成喃喃自语，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白山黑水，指的是东北的山脉和河流。
左蓝的身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河沟上游、野狼沟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在寂静的寒夜中回荡，充满了野性和饥饿的气息！
余则成悚然一惊！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猛地回过神来！野狼沟！狼群！
他抬头望向狼嚎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小石头所说的汇合点——
歪脖子老椴树所在的地方！
小石头…他怎么样了？他能摆脱追兵，赶到那里吗？还是…
而他自己，体力耗尽，伤痕累累，孤身一人，面对的可能不仅是凶残的追兵，还有饥饿的狼群！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情报送到！余则成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身，脚步踉跄地继续朝着野狼沟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手中紧握着那把空膛的霰弹枪，仿佛它是能抵御一切危险的利器。
终于，他看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椴树。
就在这时，几只饿狼从树林中缓缓走出，将他团团围住。
狼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低沉地咆哮着。
余则成背靠着树，大脑飞速运转。
突然，他想到了那些未燃尽的湿柴，他迅速从身上翻找出火柴，点燃了身边的枯枝。
火焰熊熊燃烧，暂时逼退了狼群。
就在他稍松一口气时，远处传来了特务的喊叫声，他们追来了。
余则成知道，他必须在狼群和特务的双重夹击下，找到一线生机，将“白山黑水”的情报送出去。
他拄着一根从雪地里摸到的粗树枝，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迎着那令人心悸的狼嚎声，朝着野狼沟，朝着那未知的希望与死亡并存的黑暗深处，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风雪更急了。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寒冷，最漫长。
而此时此刻，余则成的信仰则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我为军统买命值得吗？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土！”
几天后，中共北满特科的人在一处破庙里会见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