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是鬼子的骑兵!”
这声绝望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在麻木前行的溃兵队伍里炸开了锅!刚刚还沉重缓慢的“沙沙”声瞬间被惊恐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和绝望的哭喊取代!
张仲麟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他猛地回头,只见队伍前方的黑暗中,几个模糊而迅捷的黑影如同地狱里冲出的幽灵,正沿着洼地边缘的高坡急速俯冲下来!
月光惨白地勾勒出马匹矫健的轮廓和马背上矮壮骑手的身影,还有那在黑暗中闪着冰冷寒光的——马刀!
“骑兵!”张仲麟头皮瞬间炸开!在这片开阔的洼地泥泞中,步兵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尤其他们这些溃兵,早己筋疲力尽,斗志全无!
“散开!找掩体!”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恐慌浪潮中。
晚了!
几匹战马如同黑色的旋风,狠狠撞进了溃兵队伍的前端!雪亮的马刀借着俯冲的势头,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挥砍下去!
“噗嗤!”“啊——!”
利刃入肉的闷响和短促凄厉的惨嚎瞬间响起!人影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鲜血在月光下泼洒出暗红的弧线!
恐慌像瘟疫般爆炸开来!人群彻底崩溃了,像被炸开的蚁窝,哭喊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西面八方奔逃!泥浆被疯狂践踏,飞溅起老高。
“三响!趴下!找坑!”张仲麟目眦欲裂,朝着林三响的方向狂吼。他唯一的手臂死死抓住旁边一截被炸断、半埋在泥里的焦黑房梁,身体拼命往下缩。
林三响反应极快!在听到第一声示警时,他就下意识地抱着徐北,猛地向旁边一个积水的弹坑扑去!
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两人,徐北被这剧烈的震荡呛得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断臂在浑浊的水中抽搐。
“哒哒哒哒——!”
几乎在同时,刺耳的歪把子机枪扫射声撕裂了夜空!
另一股日军骑兵显然己经迂回到侧翼,在稍高的土坡上架起了机枪!
灼热的子弹如同死亡的长鞭,疯狂地抽打在洼地里奔逃的人群中!泥浆混合着血肉飞溅,绝望的哀嚎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人间地狱的惨景!
张仲麟死死地贴在焦黑的房梁后面,子弹“噗噗噗”地打在他面前的泥土里,溅起的泥点砸在脸上生疼。
他心急如焚地望向林三响和徐北藏身的弹坑。只见林三响魁梧的身体死死压在徐北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挡着可能飞来的流弹,头埋在泥水里,一动不敢动。
一匹高大的东洋马嘶鸣着,从张仲麟藏身的房梁侧面不远处冲过!
马背上的日军骑兵狞笑着,手中的马刀再次挥下,将一个踉跄奔逃的溃兵砍翻在地!
那溃兵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栽倒在泥泞中,再无声息。骑兵毫不停留,策马继续追逐下一个目标。
混乱!极致的混乱!溃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互相践踏。
有人试图举枪反抗,但零星的枪声在骑兵高速的冲击和机枪的压制下显得苍白无力,瞬间就被淹没。
更多的人只是本能地逃,向着任何可能有遮蔽物的方向。
张仲麟强迫自己冷静。这样下去,不是被马刀砍死,就是被机枪扫死,或者被溃兵踩死!
他看到附近有几个溃兵慌不择路地冲向洼地边缘一个被炸塌的、半露天的地窖口。
“三响!”他朝着弹坑方向压低声音嘶吼,同时用木棍指了指那个地窖口的方向,“看那边!地窖!爬过去!快!”
林三响从泥水中猛地抬头,脸上糊满了泥浆和血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溅上的)。
他看到了张仲麟的手势,也看到了那个相对坚固的掩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将徐北从泥水里拖出来,半抱半扛,不顾一切地弓着腰,借着混乱人群和弹坑边缘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向地窖口爬去!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旁边的泥地上,每一次都惊得他头皮发麻。
张仲麟也动了。
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利用房梁、土堆和倒毙的尸体作为掩护,快速向地窖口移动。
他唯一的手臂和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
一匹战马似乎发现了他们这几个试图脱离混乱中心的目标,长嘶一声,调转马头,朝着林三响和徐北的方向冲来!
马蹄践踏着泥浆,发出沉重的闷响!马背上的骑兵举起了马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着摄人的寒光!
林三响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猛地回头,看到那高举的马刀,眼中瞬间布满血丝!躲?扛着徐北根本躲不开!跑?两条腿跑不过西条腿!
“啊——!”林三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吼!在千钧一发之际,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扛在肩上的徐北朝着地窖口的方向狠狠抛了过去!
徐北沉重的身体像一袋沙包,“砰”地一声摔在地窖入口的斜坡上,滚了进去!
与此同时,林三响借着抛掷的反作用力,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几乎是擦着马刀挥下的寒光!
“嗤啦!”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他后背本就破烂的棉衣,带起一溜血珠!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肉掠过的感觉,让林三响浑身汗毛倒竖!
那骑兵一刀落空,似乎有些意外,勒马回旋,准备再次冲杀!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不是三八大盖,更像是老旧的汉阳造!
子弹擦着骑兵的头盔飞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骑兵惊得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开枪的是张仲麟!
他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一个死去溃兵的步枪,半跪在一个土堆后,枪口还冒着青烟!
他只有一条手臂,这一枪开得极其勉强,巨大的后坐力让他肩膀剧痛,差点摔倒,准头更是差得离谱,但这一枪的威慑力足够了!
那骑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了一下,又看到附近其他溃兵似乎有被这枪声鼓舞、试图聚拢的迹象(虽然只是假象),他咒骂一声,调转马头,不再理会林三响和张仲麟这两个“硬骨头”,转而冲向更容易屠杀的目标。
“快!进地窖!”张仲麟扔掉打空了的步枪,嘶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