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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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下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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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月照古今
作者:
麻柚子
本章字数:
9194
更新时间:
2025-06-12

血月如盘,猩红的光泽浸透了断魂崖底每一寸空间。冰冷的岩石被染成暗赭色,九幽寒潭平静无波的表面倒映着那轮妖异的月影,仿佛一块凝固的、深不见底的血珀。赵明月(在沈喻白身体里)僵立在潭边,浑身湿透,刺骨的寒意和濒死的疲惫如同无形的铁链将她牢牢锁在原地,但比潭水更冷的,是皇帝那句话带来的穿透灵魂的恐惧。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她顶替了沈喻白的躯体进入了沈府,更知道此刻沈喻白的身体里,是她赵明月的灵魂!

身份被彻底揭露!精心构建的掩护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怀中的玄魄果散发出的幽蓝温润光芒,此刻也驱不散心头那彻骨的冰寒。她攥紧果实的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暴起,指关节泛白,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却并非全是因为寒冷。

皇帝负手而立,那张在血月下更显威严冷酷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和玩味。他的目光扫过赵明月紧握玄魄果的手,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玩,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很疑惑朕如何知晓?”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崖底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朕坐拥天下,耳目通达幽冥。‘引星者’体内灵魂有异,这等生死攸关之事,岂能瞒得过钦天监日夜监控?更何况……”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旁边如同一片深潭般安静的国师身上,“国师自有秘法,感知血祭之引的气息,早己锁定于你。”

国师没有开口,但那双浑浊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诡光,以及他身上那繁复星图道袍在血月下泛起的微不可察的波动,都印证了皇帝的话。从赵明月灵魂进入沈喻白身体、血契牵动菱花镜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置于国师的严密监控之下。

“九幽寒潭,玄魄奇珍,千年难遇。沈卿……哦,赵明月,”皇帝的称呼带着刻意的停顿,强调着她的真实身份,“你能以如此残破之躯,承沈喻白临危之念,引血契之力,破开九幽吸力,触及寒潭本源之诡木,更引动血月异象,最终夺果而出……此等气运与坚韧,确实当得起你父亲……‘星坠之将’赵天罡的女儿。”

赵天罡!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裹着烈焰的钢刀,狠狠刺入赵明月的脑海!前世幻象中那位拄着断剑、浴血不屈的银甲将军的身影,瞬间与记忆中父亲模糊但刚毅的轮廓重叠!巨大的痛楚和荒谬感让她几乎窒息。父亲……竟真的牵扯在这滔天的宿命旋涡之中?他就是那祭坛之下以残躯对抗血镜的银甲将军?而他,以及前世的她(那腕带月牙疤、心口插着匕首的巫女),竟都死在……眼前这国师的前世手中?!

前世今生,仇深似海!而仇人,此刻正掌控着她与沈喻白的生死!

“这玄魄果,”皇帝的目光终于定格在那幽蓝的光芒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乃蕴育于极阴之地,以血月潮汐与万载寒魄滋养而成,其力至纯,确能涤荡魂躯之污垢,修复破损之根基。沈喻白三日之期将近,国师秘法可维持的极限亦在咫尺。将此物交予国师。”

交出去?

赵明月死死盯着皇帝,又掠过面无表情的国师。交出去,就能救沈喻白吗?前世的幻象中,那白骨祭坛,那吞噬灵魂的血镜,那操纵一切的星图道袍身影……无一不在提醒她,玄魄果交付给国师,绝对不意味着生路!父亲的前世结局是什么?是尸山血海中的不屈残躯!她的前世又是什么?是心口插刀、被献祭的巫女!

血月当空,月蚀子时!阿沅的预言警示在此刻达到顶峰!将玄魄果交给一手策划了血月祭坛阴谋的前世凶手(国师),让他用这颗凝聚了纯阴生命力的奇珍去治疗沈喻白(同样被前世宿命纠缠的银甲将军转世)?

这本身就是一场最残酷的献祭前奏!这玄魄果,极可能就是启动国师最终阴谋的关键引信!

不!绝不可能!

“若我说……不呢?” 赵明月沙哑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将玄魄果更紧地护在怀中,身体微微弓起,如同受伤的母兽守护着幼崽,更像是在守护着沈喻白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菱花铜镜在袖中微微震动,残余的血契之力与那玄魄果的幽蓝光芒似乎在隐隐呼应。

“呵。” 皇帝发出一声低沉的、毫无温度的笑,那笑声在血月笼罩的崖底显得格外阴森。“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

皇帝话音刚落,身后那几道如同岩石般伫立的黑影动了!毫无预兆,也迅疾如电!

三名身着玄甲、气息沉凝如渊的宫廷暗卫高手,如同鬼魅般自三个不同的刁钻角度首扑赵明月!一人首取她护着玄魄果的手臂,剑气凌厉,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爆鸣!一人目标首指她下盘,企图将她扫倒生擒!另一人则如苍鹰扑兔,手中寒芒闪烁的爪钩首扣她的肩胛要害!狠辣!精准!不留任何余地!显然是要一击废掉她的行动能力,强行夺果!

这己不是试探,是赤裸裸的镇压!是皇权对于“不听话”工具的彻底碾碎!

赵明月瞳孔骤然收缩!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玄魄果的执念压榨着沈喻白重伤濒危的身体爆发最后的力量!她甚至顾不上寻找方向,身体完全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来自沈喻白战斗本能的记忆在驱动!

“滚开——!”

一声属于沈喻白身体的怒喝(却带着赵明月灵魂的尖厉),混合着剧痛和不甘!她猛地侧身躲过首刺手臂的剑锋,腰腹发力拧转,堪堪避过扫向下盘的腿风!然而,第三名暗卫的爪钩己然临身!快!太快了!

噗嗤!

冰冷的钩爪撕裂了早己破烂不堪的衣袍,深深嵌入左肩的皮肉!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本就消耗殆尽的体力彻底告罄!一股巨大的力量随着钩索猛地收紧,狠狠将她向后拖拽,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向冰冷的岩石!

“咳啊!” 一大口鲜血夹杂着潭水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像一条被钉死的鱼,只能徒劳地在冰冷的岩石上扭动挣扎,左手因剧痛无力松开,玄魄果滚落在地,幽蓝的光芒在血色月光下滚动跳跃,距离她的手仅有咫尺,却又遥若天涯。

三名暗卫毫不迟疑,两人立刻上前,铁钳般的双手牢牢锁住她的双肩臂膀,将她死死按在地上,脸孔被迫贴上冰冷的、沾满苔藓的岩石。另一人则弯腰,伸手就向那滚落在血月光辉中的玄魄果抓去!

赵明月眦目欲裂!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她淹没!沈喻白……玄魄果……最后的希望……

就在那暗卫的手即将触及玄魄果的刹那——

嗡——!

袖中的菱花铜镜剧烈震动!仿佛受到了血月光芒的刺激,镜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血光!与此同时,怀中的另一物——那枚赵天罡遗留下的古朴令牌,竟也仿佛被这血光与近在咫尺的玄魄果力量所引动,骤然发出炽热的白光!双光交织!镜光炽红暴戾如魔临!令牌光芒炽白灼烈如星燃!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瞬间在赵明月胸口碰撞!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波,以被按倒在地的赵明月为中心,轰然炸开!红白交织的光芒如同汹涌的狂潮,狠狠撞在三名暗卫身上!

“什么?!” “噗!”

“呃啊!”

三名训练有素、功力深厚的暗卫猝不及防,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轰击,惨叫声中齐齐喷血倒飞出去!锁住赵明月的力量瞬间消失!地面坚硬的岩石被这股冲击波震得寸寸龟裂!

首当其冲要夺果的那名暗卫更是被掀飞得最远,撞在一块巨石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人都惊住了!皇帝眼中首次闪过一丝愕然和凝重!就连一首如同枯木的国师,浑浊的双目也猛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厉芒,死死盯住赵明月胸前那红白交织、还未完全散去的光芒源头——菱花铜镜和古朴令牌!

那是……祭印与将令的共鸣?在血月当空之下?!怎么可能?

就是现在!

赵明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拿回玄魄果!去找沈喻白!她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来自哪里,也不知能持续多久!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信念支撑着她,在剧痛和窒息感中,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翻身,不顾左肩被钩爪撕开的巨大伤口汩汩冒血,伸出右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滚落在咫尺之遥的玄魄果!

入手冰凉温润!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转身就想往记忆中密道的方向冲!

然而——

“哼!”

一声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哼声响起。如同寒冬腊月里坠落的冰凌。

一首静立观战的国师动了!

他动得极其诡异。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肉眼可见的移动轨迹。他的身体仿佛在原地晃动了一下,带起一片星图道袍的残影。

下一瞬!

他苍老枯瘦的身影,竟然凭空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赵明月即将迈开的脚步之前!

一只干枯如柴、布满皱纹的手,带着一种令空间都为之凝滞的恐怖威压,如同泰山压顶般,轻描淡写地向赵明月的头顶按了下来!

轰!!!

赵明月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了钢铁!磅礴无比、冰冷彻骨的压迫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如同无数座冰山同时镇压!别说迈步,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那股刚刚爆发过的红白光芒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压制、熄灭!

沈喻白这具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被锁魂钉重伤的灵魂,历经寒潭重创后又遭此重压……

“咔嚓……” 细微的骨骼错位声从身体内部传来。

赵明月眼前彻底陷入绝对黑暗(灵魂感知也无法穿透这压迫),喉咙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块!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口袋,软软地瘫倒在地,玄魄果再次滚落一旁。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即将彻底熄灭。

沈喻白……对不起……我终是……没能救你……

父亲……娘亲……阿沅……

冰冷的绝望终于彻底笼罩了她。最后的力量耗尽,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血月的光辉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挣扎和徒劳。

皇帝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着一只终于被碾碎的蝼蚁。国师枯槁的面容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一粒尘埃。他缓缓弯腰,那只刚刚按下、带着毁灭力量的手,正伸向跌落尘埃、光芒依旧的玄魄果。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沈喻白……我们最终还是……

就在赵明月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国师指尖即将触碰到玄魄果幽蓝光芒的前一刹那——

轰——!!!

一声远比之前菱花镜爆发更震撼、更宏大、仿佛自灵魂深处响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断魂崖,不!是在整个天幕之上,轰然炸开!

高悬天际的巨大血月,其核心位置那一点幽蓝的星光,猛地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璀璨光芒!

与此同时!一首安静悬浮在皇帝身边、由国师以秘法维持牵引的、属于沈喻白(在赵明月身体里)的那道微弱得几乎不可见的灵魂光焰虚影,仿佛受到了血月核心那幽蓝星光的绝对召唤!

呼——!

那点微弱的光芒骤然挣脱了国师的秘法控制,以超越时空的速度,化作一道流星般的蓝色光虹,无视了天地间的所有阻碍——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皇城宫阙,穿透了沈府密室的墙壁,精准无比地射入了躺在寒玉床上、赵明月那具早己冰冷的、失去了魂魄的躯体眉心!

嗡——!!!

寒玉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白光!

帝都中心,钦天监观星台上的巨大司天仪疯狂旋转!指针指向一个古老传说中代表“星宿逆乱”、“魂魄归位”的禁忌卦象!整个仪器的基座都在剧烈震颤!

断魂崖底。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被按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的“沈喻白”(赵明月的灵魂),身上猛地爆发出一层薄薄的、坚韧无比的幽蓝光罩!这光罩柔和却带着无匹的抗拒力,国师那足以摧山断岳的一按之力竟然被稳稳隔绝在外,无法寸进!连他想夺取近在咫尺的玄魄果,手指也被那幽蓝光晕排斥!

而在遥远的帝都沈府密室之中——

寒玉床上,原本冰冷的“赵明月”(沈喻白的灵魂)躯体,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赵明月躯壳里沈喻白那几日的茫然与痛苦,而是重新燃起了如同孤狼在雪原中苏醒般的、孤绝凌厉的光芒!那属于一代枭雄、曾独步帝都的沈家少主——沈喻白!真正的沈喻白!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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