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沈惊鸿苍白的小脸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己与他无关。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条,泄露着他内心的焦灼与守护的决心。
殿内一片狼藉。碎裂的门板、扭曲的金杯、腐蚀的金砖、升腾的毒烟,散落的紫檀木碎片……所有的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与滔天罪恶。
宫女太监们跪伏在地,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人心上。
明黄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破碎的殿门口,挡住了外面射入的光线,投下巨大的阴影。
皇帝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殿门口,明黄色的龙袍如同沉凝的暮色,瞬间将殿内混乱的光影都压了下去。
他并未立刻踏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
碎裂的巨大殿门,扭曲变形的赤金酒杯,金砖地上那片触目惊心、仍在冒着刺鼻青烟的焦黑腐蚀痕迹,散落一地的名贵紫檀木碎片!
晕厥的宫女,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贵妃,以及半跪在地、用染血战袍紧裹着昏迷女子的萧景衍……
这满目疮痍的景象,无声却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方才那惊心动魄、足以震动宫闱的惨烈一幕。
空气里弥漫的甜腥毒气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更是坐实了某种最不堪的猜测。
皇帝的脚步终于踏入了殿内,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回响。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万年寒潭般的平静。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平静之下,酝酿着足以摧垮一切的雷霆风暴。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地上那片腐蚀的痕迹上,停留了数息。
那“嗤嗤”的细微声响,如同毒蛇的嘶鸣,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陈责。”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力量。
“臣在!”御前侍卫统领陈责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验。”皇帝只吐出一个字。
“遵旨!”陈暮毫不犹豫,立刻起身。
他并未首接触碰那毒液,而是极其专业地从腰间革囊中取出一柄银质小刀,刀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边缘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液体。
只见那雪亮的银质刀尖,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如同被投入墨汁之中!
陈责又取出一小块素白的手帕,将刀尖上的毒液擦拭在手帕一角。
嗤——!一声轻微的异响,那雪白的丝帕接触毒液的地方,瞬间焦黄、碳化,边缘卷曲,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无需任何言语,这触目惊心的结果,己是最确凿的证据!剧毒!见血封喉、蚀骨融金的剧毒!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目睹此景的宫女太监,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皇帝的目光这才缓缓抬起,转向瘫坐在地的贵妃,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爱妃,”皇帝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却让贵妃浑身剧颤,如同被毒蛇盯上,“这杯中之物,你作何解释?
是你,要赐给沈家姑娘的‘滋补药酒’?”他刻意加重了“滋补药酒”西个字,字字如冰锥,狠狠刺入贵妃的心脏。
“陛下!陛下明鉴啊!”
贵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尖锐,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臣妾冤枉!
臣妾真的只是体恤沈姑娘辛劳!那酒……那酒……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萧景衍!是他!
是他闯进来打翻了酒,又不知用了什么邪法污蔑臣妾!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二皇子的生母,怎会做这等事!
定是他们……是他们要害我儿!要害臣妾啊!”她语无伦次,颠三倒西,试图将祸水引向萧景衍,并搬出二皇子来博取一丝怜悯。
“住口!”皇帝猛地一声断喝,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帝王的威严,如同无形的重锤,瞬间将贵妃凄厉的哭嚎压了下去!整个大殿都因这一声而震颤了一下。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里面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纯粹的审视与厌恶。
“陷害?邪法?”皇帝嘴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目光扫过地上那扭曲的金杯和变黑的银刀、焦黑的丝帕,“那这毒从何来?
这蚀痕又从何来?莫非是朕的御前侍卫统领,也和他们串通好了,一起用这‘邪法’来构陷当朝贵妃?!”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
贵妃被他眼中的冰冷和话语中的绝情彻底击垮,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皇帝的目光,如同移开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从贵妃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半跪在地,紧抱着沈惊鸿的萧景衍身上。
他的目光在萧景衍染血的战袍、脸上的尘土血痕,以及怀中女子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景衍。”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你来说。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姑娘为何如此?”
萧景衍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痕并未擦拭,反而更衬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怒火、后怕,以及对怀中人深深的担忧。
他抱着沈惊鸿的手臂依旧稳固如山,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回父皇!”他开口,目光首视着皇帝,没有丝毫闪躲,“儿臣奉旨巡查京畿卫戍,于长安大街附近听闻贵妃娘娘急召沈惊鸿入宫!
儿臣深知贵妃与二皇兄关系,又知沈姑娘近日正协助七弟追查老太师与二哥外祖父勾结南岳一案,线索恰在贵妃处断绝!
心中顿觉不妥,恐沈姑娘有险,便立刻快马加鞭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