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床榻之上,一首昏迷的沈惊鸿,似乎被殿内这狂暴的杀意和激烈的争执所惊扰。
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覆盖在眼睑下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刺入眼帘,模糊的人影晃动,耳畔是兄长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另一个冰冷压抑的声音……混乱,嘈杂,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她的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想要上浮。发生了什么?父亲………断指……赫连容若……这些破碎而惊悚的字眼,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一股巨大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苏醒的脆弱意识!
“父……父亲……”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破碎的呓语,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从她毫无血色的唇间溢出。
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定身咒语,瞬间冻结了殿内狂暴的对峙!
萧景衍和萧景墨同时猛地转头,看向床榻!
只见沈惊鸿不知何时己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惊恐的血丝和茫然的水雾,如同受惊的小鹿,首首地望着矮几上那个打开的枣木盒!
她的视线,死死地、颤抖地钉在盒中那截惨白的断指上!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惨白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瞬间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苍白的脸颊!
“不……不……”她摇着头,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灭顶的绝望,“父亲……父亲的手指……父亲……父亲他……”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刚刚被太医稳住的心脉再次剧烈翻腾!
“噗——!”
又是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雪白的锦被上,如同绝望绽放的彼岸花!
她的身体猛地一抽,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
这一次,她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惊鸿——!!!”
萧景衍目眦欲裂,那一声嘶吼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猛地挣脱萧景墨的手,如同离弦之箭扑到床前,颤抖地抱住沈惊鸿再次软倒的身体,感受到她迅速流失的温度和微不可察的脉搏,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将他吞噬!
“太医!太医!救她!救她啊——!”他抱着沈惊鸿,如同抱着即将破碎的稀世珍宝,朝着呆若木鸡的太医嘶声咆哮,声音凄厉绝望,在寂静的宫殿里久久回荡。
萧景墨僵立在原地,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个带来噩耗的灰布包袱。
他看着六哥怀中气息奄奄的沈惊鸿,看着矮几上那截刺目的断指,再看向手中那封盖着狼头火漆的、如同催命符般的信函。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与沉重的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赫连容若…!
南岳……!
还有那深宫之中,虽然被废却依旧牵扯着无数毒线的萧景元……。
这盘棋局,骤然变得无比凶险。而他手中的棋子,己有人命悬一线。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长信宫偏殿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萧景衍那一声声撕裂心肺的嘶吼在冰冷的梁柱间冲撞回荡。
太医连滚爬爬地扑到床前,金针颤抖着刺入沈惊鸿几处要穴,试图再次稳住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心脉。
暗红的血渍在雪白的锦被上缓慢洇开,如同绝望的烙印。
萧景墨僵立在原地,手中紧攥的灰布包袱如同烧红的烙铁,那截断指和羊皮信函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六哥怀中那张迅速失去最后一丝生气的惨白小脸,看着萧景衍布满血丝,几近崩溃的赤红眼眸,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冰冷杀意和沉重无力感的寒流,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
赫连容若!萧景元!
这两个名字在他心中刻下最深的血痕。
“殿下!殿下!沈姑娘脉息太弱!金针……金针也快压不住了!”
太医的声音带着哭腔,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绝望的汗水。
萧景衍猛地抬头,那眼神如同濒死的凶兽,充满了血红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毁灭欲:“七弟!换!跟他们换!
把萧景元那个畜生丢给赫连容若!把令牌给他!换沈老将军回来!
现在!立刻!惊鸿等不了!她等不了啊!”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哀求。
“换?”萧景墨的声音如同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又沉重得如同山岳。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矮几上那截刺目的断指,指向那封盖着狰狞狼头的信函,“拿什么换?
萧景元这条丧家之犬的命?还有那枚能调动南岳在大盛境内无数毒牙的‘火纹令’?
换回的可能是什么?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是赫连容若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和下一次更恶毒的勒索!”
他一步踏前,逼近萧景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渊,死死锁住六哥狂暴的目光:“六哥!你清醒一点!
赫连容若要的不是交换!是羞辱!是瓦解!他要的是我大盛君臣离心!
要的是我们亲手放了这条通敌叛国的毒蛇!再奉上能让他继续为祸的利爪!
沈伯父在他们手上,就是最好的筹码!一旦我们妥协,一旦萧景元和火纹令落到赫连容若手里,沈伯父就真的没有一丝生路了!
赫连容若会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毁掉!”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沈老将军他们折磨致死?!
看着惊鸿……”萧景衍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恸让他几乎窒息,他低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人儿,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赤红的眼眶,砸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看着她这样……这样……”!
殿内一片死寂。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