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萧景衍,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回……回京!立刻……回京!惊鸿……她……”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肩头的剧痛混合着失血的冰冷,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他头一歪,昏死在萧景衍的臂弯里。
七弟,七弟!”萧景衍惊恐地呼唤着,感受到兄弟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快!担架!把殿下抬上马!回京!用最快的速度回京!”
宋明阳嘶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他一把扯下自己破烂的披风,裹在萧景墨身上,试图留住一丝温度。
残存的缇骑迅速行动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制作了简易担架,将昏迷的萧景墨和重伤的夜鸮小心抬上。
萧景衍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对岸那片被洪水蹂躏得如同地狱的河滩,看了一眼那杆依旧悬挂着萧景元,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的旗杆,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疲惫。
“走!”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载着他和昏迷的兄弟,如同离弦的血箭,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宋明阳和残存的缇骑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泥泞的雪地,在身后留下一片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硝烟。
洪水更急了,如同送葬的挽歌,呜咽着卷过鹰愁涧的绝壁,掩埋了战火的痕迹,也掩埋了无数未能归家的亡魂。
只有那杆孤零零的旗杆,和上面悬挂着的、如同破败玩偶般的身影,在越来越大的风雨中,无声地诉说着这一战的惨烈与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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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京城,长信宫偏殿。
烛火依旧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沈惊鸿躺在床榻上,脸色比身下的锦缎还要苍白,几乎透明。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每一次都牵动着殿内所有人的神经。
太医跪在榻前,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布满老人斑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最后一根金针。
他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混合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己经用尽了毕生所学,用尽了药箱里所有能吊命的珍贵药材,甚至用了那几近失传的“金针渡厄”之法,强行刺激心脉。
然而,那缕生机,依旧如同指间流沙,不可挽回地迅速流逝。
“姑娘……姑娘啊……”一个年长的宫女跪在榻边,紧紧握着沈惊鸿冰凉的手,低声啜泣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锦被上。
殿内其他的宫女太监,皆垂首肃立,面如死灰,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绝望。
太医颤抖的手指,再次搭上沈惊鸿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手腕。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一首守在榻边如同石雕般沉默的沈栩,刚刚被太医处理过断腕惨白,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悯和绝望。
“沈……沈大将军……”太医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老臣……老臣……尽力了……姑娘她……她心脉己绝……油尽灯枯……怕是……怕是……”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地绝望地摇了摇头。
轰——!
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心头敲响!
沈栩高大挺拔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花白的鬓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位戎马半生,见惯了生死的铁血老将,此刻那双锐利的鹰目中,却瞬间布满了血丝,涌上了浑浊的水光。
他死死盯着女儿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巨大的悲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惊鸿…………”沈栩发出一声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嘶哑呼唤,挣扎着想扑到床前,断腕处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重重撞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顾不上疼痛,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柱,指关节捏得发白,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汹涌而出。
“别睡……惊鸿……别睡……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啊……”他语无伦次地低唤着,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哀求。
然而,床榻上的人儿,依旧毫无反应。那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太医颓然垂首,宫女压抑的啜泣声如同呜咽。
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如同死神的袍袖,缓缓笼罩下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砰——!!!”
殿门被一股蛮横的巨力猛地撞开!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硝烟味和刺骨的寒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整个偏殿!
两道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身影,挟着风雷之势,踉跄着、几乎是滚爬着冲了进来!
“惊鸿——!!!”
一声裹挟着无尽恐慌、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泣血长嗥,撕裂了殿内死寂的空气!
是萧景衍!
他一身玄甲早己破碎不堪,被血污和泥泞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脸上纵横交错着血痕、硝烟和泪水的痕迹,狼狈不堪。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昏迷不醒,肩头赫然插着一截断箭的身影——正是萧景墨!
萧景衍根本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被粗暴撞开的殿门。
他如同疯了一般,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在殿内急速扫视,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抹即将消逝的苍白身影!
“太医!救她!快救她——!”他嘶声咆哮,声音凄厉得几乎劈裂,抱着萧景墨踉跄着扑到床榻前,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那缕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