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的圣诞晚宴,对于伊丽莎白来说,约等于地狱的年会邀请函。
“我能不去吗?”她站在莉莉丝那面唯一没被魔药炸出裂纹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莉莉丝给她挑了一件袍子。一件她自己压箱底的、据说是用某种绝种的、会变色的深海巨蛇的皮鞣制而成的长袍。袍子是深邃的墨绿色,在烛光下流动时,会折射出银色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光芒。剪裁贴身而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蕾丝或装饰,唯有领口和袖口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伊丽莎白一个都看不懂的防御符文。
穿上它,伊丽莎白感觉自己不是去参加晚宴的,而是要去刺杀某国元首。
【这身行头,配上我这张‘别惹我,我只想死’的厌世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新上任的黑魔王继承人。】
“不能。”莉莉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她自己则穿得相当随意,一件黑色的丝绒长袍,看起来舒服又昂贵,唯一的点缀是胸口一枚蛇形的、由黑曜石和白金打造的别针。她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正慢悠悠地品着,仿佛即将前往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街角的酒吧。
“卢修斯那只老孔雀,特意发了请帖,点名要见你这位‘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莉莉丝放下酒杯,走到伊丽莎白身后,伸手,将她略显凌乱的黑发理了理,“他想看,我们就让他看。他想掂量,我们就让他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的手指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记住,在蛇窟里,你越是害怕,蛇就咬得越狠。你得让他们觉得,你比他们更毒,更冷,牙齿更锋利。就算你现在只是一条无毒的小水蛇,也要装出剧毒眼镜王蛇的气势来。”莉莉-丝的眼睛在镜子里,与伊丽莎白对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属于斯莱特林的、嗜血的兴奋,“昂起你的头,孩子。你是我莉莉丝·安娜养大的,就算我们穷得只能在翻倒巷捡垃圾,那也是最高贵、最不好惹的垃圾。”
【……谢谢您这别致的鼓励,我真是感动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酒精和魔药的气味,奇异地让她那颗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她认命了。
莉莉丝满意地看着她脸上那副“莫挨老子”的高冷表情,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抓住了伊丽莎白的手臂。
“抓紧了,第一次可能会有点想吐,习惯就好。”
话音未落,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整个世界,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地向内挤压、扭曲、拉扯!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彻底消失,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甩进了滚筒洗衣机。
这种窒息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下一秒,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冰冷的、坚硬的、铺着洁白碎石的地面。
夜晚的冷风,带着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某种名贵花卉的冷香,灌入她的肺腑,驱散了莉莉丝公寓里那股熟悉的混乱气息。伊丽莎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硬生生把那股恶心感压了下去。
她睁开眼,然后,呼吸为之一滞。
她们正站在一条宽阔的、由白色碎石铺成的车道尽头。车道两旁,是如同士兵般列队的、被修剪成各种诡异形状的紫杉树篱。而在车道的终点,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庄园。
那不是一座房子,那是一座用金钱、权力和黑魔法堆砌起来的堡垒。无数的尖顶和塔楼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种阴森的、病态的白。窗户里透出的光,明亮却不温暖,像一颗颗冷漠的眼睛,在俯瞰着所有来客。几只通体雪白的孔雀,在完美无瑕的草坪上高视阔步,它们拖着华丽的尾羽,发出刺耳而傲慢的尖叫。
【好家伙,这审美,标准的反派大本营。门口是不是还该挂个横幅,写着‘食死徒之家,宾至如归’?】
莉莉丝对眼前的景象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她甚至懒得抬眼多看一眼,仿佛这只是个装修得比较用心的乡下土财主家。她拉着还没完全从移形换影的后遗症中缓过神来的伊丽莎白,径首走向那扇雕刻着蛇形花纹的、沉重的橡木大门。
大门无声地向内打开。
门后,不是喧闹的宾客,也不是引路的家养小精灵。
卢修斯·马尔福,亲自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裁剪完美的黑色天鹅绒长袍,一头标志性的铂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柔顺得没有一丝杂乱。他手里握着那根镶嵌着蛇头银饰的魔杖,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件彰显身份的权杖。他的脸上,挂着一种马尔福家族特有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那双灰色的眼睛,像两片结了薄冰的湖面,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莉莉丝,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踩着点到。”卢修斯的声音,像丝绸滑过冰面,优雅,圆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没办法,卢修斯。”莉莉丝松开伊丽莎白的手,懒洋洋地回道,“不像你,总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给你的头发做保养。”
卢修斯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的目光,终于从莉莉丝身上移开,如同探照灯一般,落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
那一瞬间,伊丽莎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解剖台上的青蛙。那道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她那件价值不菲的长袍,到她强装镇定的表情,再到她灵魂深处,一寸一寸地,仔细地剖析、估量、评判。
“想必,这位就是……伊丽莎白小姐了。”卢修斯微微颔首,那姿态,像国王在接见一位前来朝贡的、小国的使臣,“霍格沃茨最近的传闻,可真是……精彩纷呈。我听德拉科说,你拥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天赋。”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又意味深长,仿佛在享受着猎物被逼到角落时的恐惧。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用那双漆黑的、毫无波动的眸子,平静地回望着他。她牢记着莉莉丝的教诲——装出剧毒眼镜王蛇的气势。
她的沉默,似乎让卢修斯感到了一丝意外。他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光芒。
“看来,传闻不虚。”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莉莉丝,你总是能带给我们‘惊喜’。上一次是炸了半个对角巷,这一次,是带回来一个……嗯,‘古代魔法’的继承人。”
他刻意加重了“古代魔法”这西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大厅入口处炸响。周围那些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宾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道或好奇、或嫉妒、或贪婪、或恐惧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伊丽莎白身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一群饥饿的狼中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父亲!母亲!莉莉丝阿姨,伊丽莎白!”
德拉科·马尔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看起来精心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小的脸上带着兴奋和骄傲。他快步走到伊丽莎白身边,用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姿态,站在了她和卢修斯之间。
“伊丽莎白,你来了!”他仰头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光芒。
跟在德拉科身后的,是他的母亲,纳西莎·马尔福。她穿着一袭优雅的银灰色长裙,金色的长发高高盘起,神情高贵而冷漠。但当她看到莉莉丝时,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怀念与疏离的情绪。
“莉莉丝。”她的声音比卢修斯要温暖一些,却依旧带着距离感。
“西茜。”莉莉丝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场暗流汹涌的对峙,被德拉科的出现暂时打断。卢修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是我的好儿子”,然后重新挂上了他那无懈可击的微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宴会己经开始了,别让客人们久等。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
他最后那句话,是对着伊丽莎白说的。
伊丽莎白跟着莉莉丝,在德拉科的引领下,走进了那个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刃上。周围那些纯血巫师们的目光,像实质的毒刺,扎在她的背上。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股熟悉的、让她遍体生寒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了。
就像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一样。
一股充满了贪婪、腐朽和怨毒的、属于同类的气息。
它不再是遥远的一瞥,不再是隔着整座城堡的窥探。它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宴会厅里。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双和她一样,能“看见”世界本质的眼睛,正透过攒动的人群,遥遥地、带着一种看待盘中餐的、饥饿的、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伊丽莎白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循着那股恶意传来的方向,扫视过去。
她的视线,穿过一张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越过那些华丽的袍服和闪耀的珠宝,最终,定格在了宴会厅最深处的阴影里。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的、洗得发白的黑袍子,显得与这整个奢华的宴会格格不入的男人。他头上歪歪扭扭地缠着一条巨大的、可笑的紫色头巾,脸色苍白得像羊皮纸,脸上挂着一副紧张而又懦弱的笑容。他正结结巴巴地,和身边的某个食死徒说着什么。
是奇洛教授。
然而,在伊丽莎白“看”到的世界里,那个懦弱的、结巴的奇洛教授的身体,只是一个空洞的、被占据的躯壳。
真正与她对视的,是盘踞在他脑后的,那团几乎无法用肉眼看见的、由纯粹的怨毒与黑暗汇聚而成的……灵魂。
那双猩红色的、带着竖瞳的眼睛,正穿透奇洛的头巾,穿透物理的阻隔,带着无尽的贪婪与狂喜,死死地,锁定了她。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的、嘶哑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首接在伊丽莎白的脑海里,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