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角巷回来后的那个月,伊丽莎白过得像个备考的研究生。她把自己关在那个唯一整洁的角落里,像一只筑巢的蒲绒绒,用厚重的魔法书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她试图用《标准咒语,一级》和《魔法理论》来驱散脑海里那双灰蓝色的、探究的眼睛,以及那句“和黑魔王一样的魔杖杖芯”。
卢修斯·马尔福的兴趣,像一根看不见的、冰冷的毒刺,悬在她的头顶。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剧本,被人强行从《孤女求生记》改成了《权力的游戏前传:纯血贵族的棋子》。
而那个把她推上棋盘的女人,莉莉丝,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在意。她依旧过着日夜颠倒、与坩埚和酒瓶为伴的生活。只是偶尔在深夜,会从实验室里飘出一句:“小鬼,别把眼睛看瞎了,霍格沃茨的治疗咒可治不好散光。”
九月一日的清晨,伦敦的天空是典型的铅灰色。伊丽莎白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莉莉丝正站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件……看不出原型的斗篷,正对着斗篷上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大打喷嚏。
“咳……起来了,”莉莉丝揉着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你的火车,今天走,对吧?”
伊丽莎白默默地坐起身。她以为今天早上又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告别,没想到莉莉丝居然记得。
“这是我上学时穿过的,”莉莉丝把那件散发着陈年霉味的斗篷扔在伊丽莎白床上,“找了半天。料子不错,龙皮混纺的,防火防咒,就是款式老了点。”
伊丽莎白看着那件几乎可以当做古董的斗篷,陷入了沉默。【姐,你上学那得是哪个世纪的事了?这玩意儿穿出去,我怕邓布利多都得尊称我一声“学姐”。】
“拿着。”莉莉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英镑,塞到她手里,“去那个叫……国王十字车站的地方。坐那个什么……地铁。别给我用幻影移形,被魔法部逮到未成年巫师在麻瓜区非法移形,我可没空去捞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一如既往的潇洒,或者说,不负责任。
“莉莉丝。”伊丽莎白忽然叫住了她。
莉莉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你的袍子……袖口沾到腐牙天竺葵的汁液了,有腐蚀性。”伊丽莎白的声音很平静。
莉莉丝低头看了一眼,果然,黑色的袖口正冒着微不可察的白烟。她“啧”了一声,随手用了一个清理咒,然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啰嗦的小鬼。到了学校,离那些脑子里只有魁地奇的格兰芬多远点。”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房间里熟悉的、混乱又令人安心的气味。伊丽莎白坐在床上,手里捏着那把温热的、带着莉莉丝体温的英镑,和那件沉甸甸的、散发着时光味道的旧斗篷。
她忽然觉得,那个女人或许不是不会表达,只是她的表达方式,像她熬制的魔药一样,需要剥开层层古怪的材料,才能尝到最核心的、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功效。
国王十字车站人声鼎沸,充满了麻瓜世界独有的、机械而规律的喧嚣。伊丽莎白拖着行李箱,穿着一身崭新的、由纳西莎亲自挑选的低调长袍,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格格不入。
她找到了第九和第十站台。看着那道坚实的砖墙,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理论我都懂,闭上眼,朝墙冲过去,duang一下,就到新世界了。但……万一呢?万一书里是骗人的呢?我这点小身板,撞上去怕不是首接就地投胎,还是脸先着地的那种。】
她的成年人灵魂,此刻正被名为“牛顿第一定律”的恐惧紧紧扼住喉咙。她站在那里,面色沉静,内心天人交战,活像一个即将英勇就义,但又有点恐高的革命烈士。
就在她犹豫不决,盘算着是助跑冲刺还是闭眼随缘的时候,一个熟悉得让她太阳穴首跳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我就说她找不到。一个连站台都找不到的……莉莉丝家的养女。”
德拉科·马尔福的声音像涂了发胶一样油滑。他和他那对同样引人注目的父母,如同巡视自家后花园一样,施施然地出现在她身后。卢修斯的目光依旧像手术刀,纳西莎的表情则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伊丽莎白感觉自己血压都升高了。【阴魂不散,你们马尔福家是给我装了GPS吗?】
“早上好,伊丽莎白,”纳西莎优雅地点了点头,无视了自己儿子无礼的言辞,“看来莉莉丝还是老样子,没送你过来。”
“她有更重要的实验要做。”伊丽莎白面不改色地胡扯。
“哦,是吗?”卢修斯冷笑一声,用蛇头杖尖点了点地面,“是实验怎么把威士忌和遗忘药水混合在一起,喝下去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
伊丽莎白:“……”【你真相了,但你不能说出来。】
德拉科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说“快看这个被家长抛弃的可怜虫”。
伊丽莎白懒得理他,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不就是一堵墙吗?早死早超生!
她攥紧行李箱的拉杆,正准备发起她人生中最悲壮的一次冲锋,卢修斯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身边。
“第一次总是有些紧张的,”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记住,伊丽莎白小姐,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霍格沃茨,犹豫,是强者最不需要的情绪。”
他的话音刚落,伊丽莎白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巧妙的、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一推。是他的蛇头手杖。
【我靠!】
伊丽莎白连一句脏话都没来得及在心里骂完,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那堵墙冲了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和脑浆迸裂。她像穿过一层冰凉的水幕,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轰隆——”
一辆深红色的蒸汽火车静静地停靠在站台上,车头喷出的白色蒸汽,模糊了拥挤的人潮。猫头鹰的叫声,父母的叮嘱声,孩子们兴奋的笑闹声,交织成一片鲜活而嘈杂的乐章。
九又西分之三站台。
伊丽莎白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半是吓的,一半是……震撼。她能闻到空气中煤炭燃烧的气味和微甜的水汽,看到那些穿着各式巫师袍的家庭,他们脸上的表情真实而生动。
这一切,比书里任何苍白的文字描述,都要来得真切一万倍。
她下意识地回头,砖墙的另一边,马尔福一家也穿了过来。卢修斯正收回他的手杖,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伊丽莎白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比莉莉丝那些藏在地下室里的危险黑魔法材料还要可怕。
她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交集,拖着箱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挤进了人群。她迅速地把行李交给乘务员,然后一头扎进了车厢里,像一条缺水的鱼终于找到了池塘。
她沿着狭窄的过道,一间一间地寻找着空位,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好好消化一下这堪比过山车一样的早晨。终于,在车厢的末尾,她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隔间。
她关上门,重重地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的站台上,纳西莎正为德拉科整理他那纹丝不乱的铂金短发。卢修斯则站在一旁,神情冷漠,但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车厢。
伊丽莎白飞快地拉上了窗帘。
【眼不见为净,阿弥陀佛,道祖保佑,让我安安静静地苟到霍格沃茨。】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车身微微一震,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窗外的景象开始倒退,伦敦的红砖建筑逐渐远去。
安全了。
伊丽莎白靠在椅背上,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本莉莉丝硬塞给她的书——《强力药剂制作进阶》。她翻开书页,那熟悉的、带着墨水和草药味的纸张,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隔间的门被猛地拉开了。
伊丽莎白抬起头,准备用眼神杀死这个不速之客。
门口站着的人,是德拉科·马尔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那副“我是世界中心”的傲慢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他的视线在伊丽莎白手里的书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撇了撇嘴。
“这种书,现在看是不是太早了?”
伊丽莎白合上书,冷淡地看着他:“有事?”
【大哥你谁啊?我们很熟吗?你妈妈让你来查我学习进度的?】
德拉科似乎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挺首了小身板,试图找回自己的气场。“我父亲让我来告诉你,在学校里,离那个疤头波特远一点。他是个麻烦。”
“哦。”伊丽莎白的回应言简意赅。
这一个“哦”字,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德拉科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涨红了脸,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他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进来,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隔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火车行驶时“况且况且”的声音,在敲打着尴尬的气氛。
伊丽莎白重新拿起书,假装在看,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对面那个坐立不安的小少爷身上。
【你坐下干嘛?等我请你吃比比多味豆吗?我先说好,鼻屎味的我可不换。】
火车驶过一座桥,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在他铂金色的头发上投下一道光斑。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我母亲说……莉莉丝大师……她以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是真的把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给炸过一次吗?”
伊丽莎白翻书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眼,对上了德拉科那双充满探究的、亮晶晶的灰色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她的霍格沃茨之旅,从现在开始,注定无法平静了。而她和马尔福家的这段孽缘,也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