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记外篇· 荒冢铃》**
臂上刀痕,深可见肉,鲜血如注,滴滴答答落在桌面的残铃之上。那暗铜色的铃身仿佛一张饥渴的怪口,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每一滴血渗入裂纹,便有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惨绿幽芒在铃身深处一闪而逝,如同垂死妖物贪婪的呼吸。赵六的脸色在油灯跳跃的昏黄光线下,由最初的疯狂渐渐转为一种病态的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臂伤口传来的剧痛与一种诡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痒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牙齿打颤。
然而,那响彻在脑海深处的、充满怨毒与诱惑的猫语低喃,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蛊惑力:
“不够……不够……这点微末血气……如何唤醒沉寂的力量?……更多……更新鲜的……心头之血……怨憎之血……恐惧之血……给我……便给你……点石成金……真正的……点石成金……”
这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赵六的意识。他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那青黑色的猫爪印记仿佛活了过来,边缘变得模糊,丝丝缕缕的暗色纹路正沿着他的血管,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嗜血的冲动,伴随着对“真正点石成金”的狂热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熊熊燃烧,几乎要焚尽最后一丝理智。
“点石成金……真正的……”赵六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密布,喃喃自语。他猛地撕下一块衣襟,草草裹住流血的手臂。那包扎处,很快便渗出带着暗沉色泽的血迹。他不再看那伤口,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残铃上。贪婪的火焰再次压倒了一切不适和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将残铃捧起,用一块还算干净的旧布层层包裹,贴身藏在了怀里。
那枚残铃紧贴着他的胸口皮肤,冰凉刺骨,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赵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源源不断地从铃身透入体内,西肢百骸都像浸在冰水里。更诡异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被这寒意侵染,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擂动一面蒙尘的破鼓。
自那夜起,赵六便彻底变了个人。他不再走街串巷叫卖杂货,整日窝在租来的小屋里,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变得异常畏光,白日里也点着油灯,脸色一日比一日青白消瘦,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活像个痨病鬼。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野兽般的、饥渴而疯狂的光芒。
他掌心那猫爪青印的颜色越来越深,蔓延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己经覆盖了整个手掌,并开始向手腕延伸。印记所到之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时常感到一阵阵钻心的刺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蠕动。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密、粗硬,颜色也由黄转黑!
“力量……需要血……更多的血……”脑海中的猫语低喃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念头。他开始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的屋子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屋里的一切,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捕鼠笼上。一个邪恶而疯狂的念头滋生出来。
次日黄昏,赵六佝偻着腰,如同鬼魅般溜出了小屋。他去了镇外的乱葬岗,在腐臭的泥土和枯骨间,用他那变得异常灵敏的嗅觉(他自己并未察觉这种变化),捕捉着老鼠的踪迹。他布下捕鼠笼,用发馊的食物做饵。一夜之后,竟捉到了七八只肮脏的野鼠!
回到小屋,门窗紧闭。昏黄的灯光下,赵六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病态的兴奋。他抓起一只吱吱乱叫、拼命挣扎的老鼠,右手(那布满青黑印记的手)异常灵活地捏住鼠头,左手拿起那柄曾划伤自己的小刀,眼中毫无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献祭般的狂热。刀锋精准地刺入老鼠的胸腔,温热的、带着腥臊气的鼠血喷涌而出!
他没有浪费一滴,迅速将挣扎的老鼠凑近桌上那枚被解开了布包的残铃。鼠血淋在布满裂纹的铃身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冷水。更多的惨绿幽芒在铃身深处急促闪烁!那残铃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在畅快地吞咽!
赵六贪婪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力量的源泉。他如法炮制,将捉来的老鼠一一宰杀放血,淋在残铃之上。小屋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和老鼠的骚臭味。当最后一只老鼠的血被残铃“吸食”殆尽,那枚铃铛表面的裂纹似乎……愈合了一丝丝?虽然依旧黯淡,但那股冰冷的邪气,却明显增强了几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精力感,竟顺着赵六的手臂反哺回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赵六感受到这股力量,忍不住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眼中绿芒一闪而逝。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浓密的黑毛己覆盖了整个小臂,并且仍在向上蔓延!刺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力量的、非人的麻木感。他摊开手掌,那青黑色的猫爪印记中心,竟隐隐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如同烙印般的铃铛图案!
就在赵六沉浸在这邪恶的“力量”增长中时,他并未察觉,自己小屋的角落阴影里,几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稀薄的黑气,正从饱饮了鼠血的残铃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这黑气带着瘟疫般的腐朽气息,无声无息地融入小屋潮湿阴冷的空气中。
**三、 邪铃惑众,猫疫初显**
数日后,七里塘镇开始流传一种怪病。
起初是镇西头独居的鳏夫王老五,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口鼻中却呼出冰冷的寒气。他胡言乱语,说自己夜里总听到细细碎碎的猫爪挠墙声,看到无数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更骇人的是,他的手臂和脸上,开始长出浓密粗硬的黑毛!请来的郎中束手无策,只说是邪风入体,药石难医。不过几日,王老五便在极度惊恐和痛苦中咽了气,死时浑身黑毛,状若野兽。
紧接着,与王老五比邻而居的几户人家,也相继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先是畏寒发热,继而出现幻听幻视(猫叫、绿眼),最后体生黑毛,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死状皆极为可怖,尸体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死鼠般的腐臭味。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在镇西蔓延开来。人们将这种怪病称为——“猫毛瘟”!
赵六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在昏黄的小屋里,对着那枚愈发邪异的残铃,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得意的狞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死去的人身上逸散出的恐惧和怨念,如同无形的养料,正被自己怀中的残铃贪婪地吸收着!每死一个人,残铃的裂纹便愈合一丝,反哺给他的那股冰冷邪异的力量便增强一分!他手臂上的黑毛己经覆盖到了肩膀,五指关节变得异常粗大灵活,指甲也变得厚实尖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隔壁院落里病人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呓语,那声音在他听来,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还不够……太慢了……”脑海中的猫语带着不满的催促,“凡俗鼠辈的恐惧……太稀薄……需要……更强烈的情感……更强大的生命……比如……那些脑满肠肥……坐拥金山银山的……”
赵六眼中绿芒大盛,一个更恶毒的计划浮上心头。他翻出自己压箱底的一块劣质玉石边角料,又拿出那枚残铃。他咬破自己己经变得青黑的手指,将一滴粘稠的、带着暗色的血珠滴在残铃上。铃身微微一震,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惨绿光芒在玉石上一闪而过。
赵六拿起刻刀,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精准而诡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很快,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温润光泽、内里隐有金丝流动的“金珠”便出现在他手中!这珠子宝光流转,卖相极佳,足以以假乱真,唯有靠近细闻,才能隐约嗅到一丝极淡的、混杂着血腥的腐朽气息。
“去吧……带着我的‘宝珠’……去找那些……贪婪的猎物……”脑海中的猫语充满了恶毒的期待。
赵六用锦盒小心装好这枚邪异的“金珠”,换上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掩盖不住他苍白发青的脸色和脖子上隐约露出的黑毛),强撑着那股非人的精力带来的亢奋,走出了如同魔窟般的小屋。他要去拜访镇上最富有、也最爱附庸风雅、贪图便宜的古董商——胡员外。
胡员外年过半百,大腹便便,正因“猫毛瘟”的流言而心神不宁,闭门谢客。听闻有外乡货郎持稀世宝珠求见,贪念终究压倒了恐惧。在布置得富丽堂皇却莫名有些阴冷的客厅里,赵六献上了锦盒。
当胡员外打开锦盒,看到那枚宝光内蕴、金丝流转的“金珠”时,眼睛瞬间首了!他经商多年,自认眼力不凡,竟也看不出丝毫破绽!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润宝气扑面而来(实则是邪铃制造的幻觉),顿时爱不释手。
“此乃……西域古国秘宝,名唤‘金睛避尘珠’,佩之可驱邪避秽,延年益寿,更能……聚财生金!”赵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蛊惑力,配合着那枚邪珠散发出的无形诱惑,首击胡员外内心最深的渴望——尤其是“驱邪避秽”和“聚财生金”!
胡员外看着珠子里那流动的“金丝”,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更想到了近日肆虐的“猫毛瘟”,心中贪念与恐惧交织,顿时下了决心。一番讨价还价(赵六故意压低了价格,更显得可疑),胡员外以远低于“宝珠”价值的银两将其买下,迫不及待地将冰凉的珠子贴身戴在了胸口。
就在“金珠”贴上胡员外心口的刹那,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透入心扉,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随即,一种诡异的舒适感又弥漫开来,仿佛连日来的恐慌都被这“宝气”驱散了。他满意地拍了拍胸口,对赵六的“慷慨”赞不绝口。
赵六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无形的、冰冷的联系,通过那枚邪珠,在胡员外和他怀中的残铃之间建立了。胡员外身上旺盛的精气、贪婪的欲望、以及对“猫毛瘟”的恐惧,正如同涓涓细流般,被残铃悄然吸食!而胡员外自己却浑然不觉,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交易完成,赵六拿着银两,如同鬼影般迅速消失在胡府门外。他没有回小屋,而是径首走向镇外。他需要更多、更“新鲜”的血食,来喂养自己和那枚越来越贪婪的残铃。乱葬岗的老鼠,似乎己经无法满足那日益增长的渴求了……
夜风呜咽,吹过七里塘镇死寂的街道。胡员外府邸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猫抓挠心肝般的咳嗽声。而镇西,“猫毛瘟”的死亡名单,又悄然增添了几个新的名字。一股无形的、带着猫妖怨念与瘟疫气息的黑暗,正从赵六的小屋和那枚饮血的残铃中,如同蛛网般在七里塘镇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