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的声响,如同冰冷的毒蛇贴着耳廓爬行,带着湿滑的恶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修复室里无限放大。它并非来自一个固定方向,而是仿佛从西面八方、从每一个被黑暗吞噬的角落同时涌来,形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包围圈,目标明确地指向工作台——指向被厚绒布覆盖的铜镜,以及死死按住绒布、背脊绷紧如弓的陈默!
恐惧再次攫住了陈默的心脏,冰冷的手指几乎要嵌入绒布里。他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气息,带着铁锈和腐败尘土的味道,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的后背。黑暗中,似乎有无数无形的、冰冷滑腻的“触须”正在试探着接近,想要掀开那块隔绝生死的绒布!
“别松手!” 云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尖叫,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它在找缝隙!它在找光!更准确地说,它在找我!也找你身上的‘生气’!坚持住!用你的身体压住绒布边缘!”
陈默牙关紧咬,几乎能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他根本无暇思考云韶话语中的含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仅仅是用手按着,而是猛地转身,整个上半身都扑压在了工作台上,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死死压实绒布的每一个边角!冰冷的金属台面硌得他生疼,但他毫不在意,仿佛要将自己钉死在这唯一的屏障上。
黑暗中,“沙沙”声更近了,几乎就在他的脚边!那股阴寒的气息更加浓郁,他甚至能“感觉”到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轻轻擦过了他工作裤的裤脚!
“啊!” 陈默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本能地跳开。但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纹丝不动!他知道,一旦离开,绒布被掀开,后果不堪设想!
“它怕什么?它怕什么?!” 陈默在脑海中狂吼,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滑落,浸湿了睫毛。他不能坐以待毙!修复师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思考对策。材料!工具!这里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纯粹的黑暗和隔绝暂时能抵挡它!但蚀影无形无质,它能渗透…只要有最细微的光和气!” 云韶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它最怕…最怕纯粹的‘生’之阳气凝聚之物…但…但这里…”
纯粹的“生”之阳气?陈默脑中一片混乱。他一个活人,阳气自然有,但如何凝聚?如何用来对抗这无形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压在身下的手肘无意中碰到了工作台边缘一个冰冷的、有弹性的方块——那是他用来放置精密小件、防止滚落的硅胶防滑垫!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他的脑海!
硅胶!惰性材料!隔绝性极好!而且…他猛地想起旁边抽屉里还有一大包用于文物包裹的、未经漂染处理的**原色脱脂棉**!脱脂棉…纯净、蓬松、饱含空气…在某种象征意义上,或许能模拟“纯净”?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沙沙”声己经贴上了工作台的金属腿!冰冷的触感仿佛要顺着金属蔓延上来!
“帮我争取十秒!最多十秒!” 陈默在脑海中对着云韶狂吼,同时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依旧死死压着绒布,但一只手却如同灵蛇般探出,精准地摸向工作台侧面的抽屉!他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所需!
“好!” 云韶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陈默感觉到,被绒布覆盖的镜面下方,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波动!这波动带着一种古老而纯净的抗拒力量,如同投入黑暗中的一颗火星,虽然微弱,却让那逼近的“沙沙”声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屏障短暂地阻挡了一下!
就是现在!
陈默的手指己经摸到了那包巨大的脱脂棉!他粗暴地撕开包装,抓出两大把蓬松雪白的棉团!同时,另一只手摸索着,用力将那块厚实的硅胶防滑垫从台面边缘扯了下来!
“沙沙”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狂暴!云韶发出的灼热波动显然激怒了黑暗中的存在!阴寒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工作台都仿佛在轻微震动!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管不顾,将蓬松的脱脂棉疯狂地塞进硅胶垫下方预留的凹槽空间里,首到塞得满满当当,形成一个鼓鼓囊囊的“棉芯”。然后,他双手抓着这块临时改造的“硅胶棉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精准地压在了覆盖铜镜的绒布正中央!硅胶垫的边缘完美地覆盖住了绒布的大部分区域,形成了一个额外的、物理隔绝性更强的屏障!
就在硅胶棉盾压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纯净**的气息,仿佛从蓬松的原色脱脂棉内部散发出来,混合着硅胶本身隔绝一切的特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无形的“纯净”场域。
效果立竿见影!
那汹涌扑来的阴寒气息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暖墙,猛地一滞!紧贴着工作台腿部的“沙沙”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噪音,充满了痛苦和愤怒!黑暗中那股贪婪的恶意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如同退潮般猛地向后缩去!
“沙沙”声迅速远去,退到了修复室最深远的阴影角落里,不甘地盘旋着,却不敢再轻易靠近被硅胶棉盾和绒布双重覆盖的工作台区域。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压迫感也减弱了大半。
修复室内,只剩下陈默粗重如牛的喘息声,汗水滴落在金属台面上发出的轻微“嘀嗒”声,以及角落里那不甘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沙沙”低鸣。
危机…暂时解除了?
陈默浑身脱力,几乎在冰冷的工作台上,双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他依旧死死压着那块救命的硅胶棉盾,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后背的衣服己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它…它暂时退开了…” 云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你怎么做到的?那块…东西…它散发的气息…很奇特…很…‘干净’?对!是‘干净’!蚀影最厌恶这种纯粹无垢的‘生’之气息,虽然很微弱…”
陈默大口喘着气,连在脑海中回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硅胶…隔绝…脱脂棉…原色…没污染…大概…象征‘纯净’?” 他断断续续地想着,自己也觉得荒谬绝伦。这完全是他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是修复师对材料特性的首觉运用,没想到歪打正着。
“谢谢你…陈默。” 云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千年了…除了蚀影的贪婪和冰冷…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滋味…哪怕…只是一瞬。”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淌过陈默被恐惧和疲惫冻结的心田。他依旧趴在冰冷的台面上,感受着身下那面铜镜隔着绒布、硅胶和棉花传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暖意(或许是云韶残存的波动,或许是他的错觉),以及角落里那虎视眈眈的、充满恶意的低鸣“沙沙”声。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将他紧紧包裹。但身下方寸之地,因为一块硅胶垫和一捧脱脂棉构成的简陋“堡垒”,以及镜中那个虚幻的、名为云韶的存在,竟成了这无边恐惧中唯一脆弱却真实的支点。
他活下来了。和一个千年镜灵一起,暂时活下来了。
然而,角落里那不甘的低鸣,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蚀影”并未离去,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次机会,等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