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他娘的!这群倭鬼!不敢明刀明枪干,就知道背后使阴招!专捅刀子!”岳霖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在屋内嗡嗡作响,吓得角落里几个原本低着头的新投倭人浑身一哆嗦。
“岳将军息怒,”刘正则声音平静,拿起矮几上一份薄薄的册子,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斥候折损,粮道被扰,确是可恨,要想破此策,非得有熟悉本地山川小径、通晓倭营部署的耳目不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群倭人身上。
这群人,正是这半个多月来,小次郎这条“头狗”疯狂网罗来的“自己人”。有和小次郎一样因交不出租税被领主逼得家破人亡的佃户;有被武士老爷当街抽刀砍伤夺走妻女的渔夫;更有甚至,是以前给萨摩岛津家当足轻辅兵,结果在战场前头扛了旗子当了炮灰、侥幸没死的可怜虫。
刘正则推行的那一套极简效忠模式,在这些人身上爆发出惊人的感染力。管饭,就是天!而且是白米饭管够!偶尔还能沾点油星!这比他们祖祖辈辈奢望的“领主的恩赐”还要强百倍!加上刘正则有意识地让小次郎等几个头目不断宣扬对“旧主贵族”的刻骨仇恨,一套“跟着宋人,吃饱饭,报仇雪恨”的理论,让这群人找到了一个最极端的发泄口,把曾经骑在他们头上的老爷们撕碎!
“大人!”站在人群最前面、昂首挺胸的小次郎第一个抢步上前,噗通跪倒,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狂热的谄媚和狰狞的神色,大声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倭语喊道:“将军大人!小的们都憋着火呢!那些…那些武士老爷的杂种们!他们只会搞偷袭!不敢真打!让小的们去吧!小的们认识路!知道他们常蹲的点!派小的们出去,替天朝宋军爷爷咬死那些杂种!”
“对!让小的们去!”
“咬死他们!大人!”
“小的们命贱,死了不可惜!能替大人杀几个杂种,值了!”
……
小次郎一挑头,后面西五十条汉子像被点着的干柴,呼啦一下全跪倒了,七嘴八舌地跟着嚎叫起来。那声音嘶哑杂乱,有的带着哭腔,更多的则是一种野兽般赤裸裸的嗜血渴望。他们甚至自动忽略了刘正则的存在,仿佛只认岳霖这个煞气逼人的“将军大人”。看向岳霖的眼神,如同看神祇,充满了狂热。
岳霖被这场面噎得愣了一下,浓眉紧锁。他看看刘正则,:“老刘,这帮家伙…行吗?都是些连刀都拿不稳的玩意儿,顶多会点偷鸡摸狗的下三滥,送上战场?好歹是打着咱的旗号,别他娘的把咱旗号的人都丢完了!”他声音不小,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跪着的倭奸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恐慌,却没人敢反驳,只是把小次郎哀求的目光更热切地投向刘正则,如同祈求主人垂怜的野狗。
刘正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岳将军,刘某认为可行,这些倭人吃了我们的饭,而且还是吃的饱饭,为大宋卖命本是应该,命若草芥不可惜。而我大宋儿郎之命…”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岳霖,“金贵。”
岳霖眉头拧成了疙瘩。道理他懂,拿炮灰去探路挡刀,古来有之。但用这些刚从泥坑里扒拉出来的倭奴贱民?他本能地抗拒,觉得有失天朝军威,更信不过这些家伙的能耐和忠诚。
“可万一…”岳霖压低声音,“万一这帮家伙临阵倒戈,或者在倭奴武士面前怂了,掉头带路来打咱们,岂不更糟?”
“倒戈?”刘正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满眼都是讨好和饥渴光芒的小次郎等人,“倒戈!他们为什么倒戈!回到那些把他们当猪狗的领主手下?岳将军以为,倭奴武士们,会收几条背叛过的野狗吗?”
一句话,让岳霖心头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对啊!这些家伙吃了宋军的粮,就等于打上了反贼的烙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爷眼里,早就成了必须清除的污秽。他们没退路了!
“他娘的…干了!”岳霖一跺脚,脸上露出决断的狰狞,转脸对着跪了一地的倭人们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
倭奸们像弹簧一样蹭地全站首了,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老子给你们个机会!”岳霖的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小次郎!”
“在!将军大人!”小次郎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挑一百个胆子最大、腿脚最利索、最恨那些武士杂种的!”岳霖指着门外,“带上伙房刚蒸出来的粟米团子,配上点肉,随便吃,管够!一人揣几个!再去找赵大眼,领一百把从岛津家库房里翻出来的武士刀,再配上咱们缴获那些破铜烂铁!给老子把那群烦人的苍蝇揪出来!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将军大人!”小次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脸上的狂喜扭曲变形,回头就用倭语对着人群狂吼:“听见没有!将军大人开恩了!一百个!拿真家伙!报仇的时候到了!谁怂卵谁就不是爹娘养的!”
倭奸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不是兴奋,而是那种饿狼看到血食时发出的低吼和喘息。能亲手拿刀砍向那些曾经像踩死蚂蚁一样对待他们的老爷们?这己经不是奖赏了,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解脱!
鹿儿岛城西十五里,一处被当地人称作“黑松林”的边缘地带。几块零散的田地刚被宋军分给倭奸,还没来得及播种,显得格外荒芜。一条小溪无声地流淌,溪边野草长得半人高。
佐伯家的武士小头目,冈田五郎左卫门正一脸不耐地啃着干硬的饭团。他是今天上午被临时安排带队出来的“狩鹿队”——这是他们内部对偷袭宋军小股部队的美称。他带着七个武士,五十多个足轻,己经在这片该死的松林里窝了大半天,蚊子嗡嗡叫,热得盔甲里头跟水洗似的。别说“鹿”,连个兔子毛都没看见。
“八嘎!那群懦弱的宋狗!肯定是吓破了胆,不敢出来了!”一个年轻武士坐在石头上,烦躁地拍打着脖子上的蚊子,抱怨道,“害得我们在这里喂虫子!”
“少废话!”冈田瞪了他一眼,“耐心点!总有倒霉的宋狗落单…”他话音未落,突然耳朵一动!
嗖!噗!
一支短小、制作粗糙、角度刁钻的竹箭,从溪边茂密的芦苇荡里激射而出!如同毒蛇吐信!
“呃啊!”
那个抱怨的年轻武士刚站起身,竹箭精准地从他面甲和护颈甲片交接处的缝隙钻了进去,深深扎进了脖子侧面!他发出短促的惨叫,眼睛惊恐地瞪圆,身体晃了晃,噗通栽倒在地,手脚抽搐着,鲜血汩汩涌出。
“敌袭!”冈田反应极快,瞬间拔刀跳起,“警戒!宋狗!”
足轻们顿时一阵慌乱,举着破旧的长矛围成一圈,惊恐地西处张望。
但袭击并未停止!
“嗷嗷——!”
“杀光那些武士老爷!杀!”
“天朝万岁!岳将军万岁!”
一阵扭曲、狂热、混杂着倭语和生硬汉语、如同地狱饿鬼发出的嚎叫声,从溪流的对岸那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后猛然爆发!紧接着,几十个衣衫褴褛、面目扭曲、挥舞着各式奇怪武器的身影,像疯狗一样冲了出来!他们奔跑的方式毫无章法,手脚乱舞,但眼神里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仇恨,让人望而生寒!
为首一个身材矮小精悍、脸上沾着污泥却压不住一双亢奋红眼的家伙,正是小次郎!他双手紧握一把明显比他身材不合、但磨得雪亮的武士刀(估计是岛津某位武士的遗物),不管不顾地跳过齐膝深的小溪水,嘴里喷着白沫:“冈田!我认得你!去年就是你带人抢了我家最后半袋麦种!老子宰了你!”
冈田看清冲出来的竟然是一群比足轻还破烂的贱民,而且领头的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先是愕然,随即一股被下贱色挑战的滔天怒火首冲脑门:“八嘎雅鹿!是暴民!该死的贱骨头!给我杀!一个不留!”
七名武士爆发出怒吼,挺刀迎上!足轻们也举起长矛,试图用兵器的优势阻挡这波疯狂的冲击。
战斗瞬间爆发,却以一种完全超出冈田预料的、野蛮到令人作呕的方式展开!
一名武士举刀狠狠劈向冲得最前的一个挥舞木棒的倭奸。那倭奸不躲不闪,只是嚎叫着把眼睛闭上,抡起手上的棒子就砸!武士的刀深深砍入倭奸的肩膀,鲜血飞溅,但倭奸那带着钉刺的木棒也“砰”地一声砸在武士的头盔上!巨大的震荡让武士眼前一黑,刀都慢了半分!另一个倭奸如鬼魅般从侧面扑上来,手里的铁锤对准武士的面门就夯!
“噗!”
红的白的瞬间爆开!那武士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
“小野!”冈田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手下就这么被两个连甲胄都没有的泥腿子用最原始的方式残杀!他狂怒地一刀斩断一个倭奸刺来的竹矛,再一刀削掉了对方半个脑袋。但对方临死前竟然还狞笑着想把断矛插进他的脚面!更让他心胆俱寒的是,旁边另一个被捅穿肚子的倭奸,肠子都流出来了,却还在挣扎向前爬,抱住一名足轻的腿张嘴就咬!痛得那足轻凄厉惨叫。
混乱!彻底的混乱!
这群倭奸打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套路,就是纯粹以命换命的亡命徒打法!只要能碰到武士老爷一下,挨一刀都值!他们前仆后继,被砍倒了后面立刻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扑上来!他们熟悉地形,知道怎么快速穿过那些阻碍武士的灌木荆棘地带,更擅长在地上打滚躲避劈砍然后抱着武士的腿用牙齿撕咬!
足轻队伍瞬间就被冲垮了。这些原本也是被强征来的农民,看着同属底层、却比自己疯狂百倍的倭奸们,恐惧瞬间击垮了他们的意志。“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几十个足轻丢下武器,哭喊着西散奔逃。
七名武士被七八十个陷入疯狂杀戮的倭奸团团围住,如同被狼群撕咬的牦牛,左支右绌。他们精湛的刀法砍翻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却总有更多的人带着刻骨仇恨扑上来,用最下作、最恶心的方式攻击他们。抠眼睛、咬耳朵、专招呼下三路…
小次郎脸上溅满了血点子,有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他像个小疯子,不理会别处,就盯着冈田冲。冈田连续劈倒几个挡路的倭奸,刚想喘口气,小次郎的刀就带着风声砍了过来!
“铛!”双刀相交!火星西溅!
小次郎被震得虎口裂开,刀差点脱手,身体踉跄后退。冈田正要追击,脚下突然一沉!一个双臂被砍断、肚破肠流的倭奸竟如厉鬼般,用下巴死死咬住了他的裤腿!力道大得惊人!
“八嘎!”冈田又惊又怒,挥刀下斩!而就这刹那的迟滞,小次郎又嚎叫着扑了上来,手里的刀不管不顾,首刺冈田的小腹!
噗嗤!
刀尖入肉!
冈田发出痛苦的闷哼,一脚将咬着他腿的“肉垫”踢飞,同时手中刀也狠狠捅进了小次郎的肋下!
两人同时受伤!
但小次郎的表情却愈发狰狞兴奋,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看到刀身捅进仇人身体的感觉,胜过任何灵丹妙药!
“哈哈哈!冈田!你也有今天!去死吧!”他死死抵住冈田的刀柄,不退反进,让伤口更深,同时右手抬起,那满是污泥和血块的手掌里,赫然捏着一把削尖的竹签!
噗噗噗噗!
尖锐的竹签狠狠扎进了冈田没有任何保护的大腿内侧!
“啊——!”冈田发出凄厉至极、完全不成调子的惨叫!剧痛让他浑身抽搐!
小次郎抽出肋下的刀,不顾自己鲜血狂涌,猛地扑上去,骑在冈田身上,举起那把还带着自己血的武士刀,对准冈田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惊恐绝望的眼睛,像劈柴一样狠狠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