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弹在扳机扣动的瞬间卡壳了。王子——或者说那个有着父亲声音的怪物——嘴角扭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他腐烂的萝卜表皮簌簌抖落着橙色粉末。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97号。"他的声带里混着植物纤维摩擦的沙沙声,"知道为什么你的记忆从五岁才开始吗?"
培养罐中的老妇人突然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球转动着,最后死死盯住我。她的嘴唇蠕动着,透过培养液传来沉闷的震动:
"逃......"
王子用藤蔓抽打罐体,老妇人的身体立刻痉挛起来,几十根插在她脊椎上的透明导管变成了血红色。
"多感人啊,本体还在保护自己的克隆体。"他转向我,根须组成的手指划过控制台,"要看看你的出生录像吗?"
控制台的屏幕亮起,画面里是年轻了三十岁的守墓人——那时他的脸还是完全的人类模样——正从老妇人太阳穴抽出一缕发光的物质,注入一个胚胎培养皿。
"记忆提取,多么美妙的技术。"王子陶醉地说,"我们复制了三百多次才得到合格的你。"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的印记灼烧般疼痛。恍惚间,培养罐里的老妇人嘴唇又开始蠕动,这次她说的是:
"盐......在......"
王子突然按下某个按钮。温室天花板喷洒出淡紫色雾气,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清醒时刻,我看见自己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根须纹路。
——坠落。
我站在一间熟悉的实验室里。年轻时的守墓人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做检查。女孩后颈上,与我相同位置的发光印记正在渗血。
"林教授,这次移植很成功。"守墓人——不,应该叫他陈博士——对角落里的男人说,"女王的核心己经稳定在她体内。"
角落里的男人转过身,我浑身血液凝固——那是我的父亲,或者说,是长得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王子。
"很好。"父亲——王子用那种特有的沙沙声说,"等97号成熟,我们就能打开永久通道了。"
小女孩突然抬头看向虚空中的我,她的眼睛是诡异的橙红色:
"你看见了吗?我们都是容器。"
场景突然切换。五岁的我——或者说五岁的97号——被父亲按在实验台上,后颈传来注射的刺痛。他手里拿着的注射器中,是半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宴宴乖,这是最后的疫苗......"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藤蔓捆在实验台上。王子正在往我的静脉里注射某种橙色液体,针管里的气泡组成一个诡异的笑脸。
"欢迎回来。"他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指上的根须刺入我的皮肤,"现在让我们完成最后的仪式。"
剧痛中,我感觉后颈的印记正在向全身蔓延。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千万条细小的根须要破体而出。王子狂笑着撕开自己的胸口——那里嵌着另外半颗心脏,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
"女王的另一半核心。"他陶醉地说,"当两半心脏在你体内融合......"
温室的玻璃突然全部爆裂。守墓人——现在他的左半身也完全萝卜化了——冲了进来,手里的盐弹枪冒着烟。
"蠢货!"他朝王子开了一枪,盐晶在王子肩膀上腐蚀出一个大洞,"你根本不知道完整核心会带来什么!"
王子尖叫着后退,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细小的橙色虫子。它们落在地上立刻生根,长成微型萝卜人。
守墓人扔给我一把盐刀:"割开培养罐!本体知道怎么阻止他!"
盐刀划破培养罐的瞬间,粘稠的培养液如鲜血般喷涌而出。老妇人——真正的林宴——地倒在我怀里。她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骼己经变成了中空的茎秆。
"听好......"她的声音像风吹过枯叶,"核心不是武器......是种子......"
王子发出非人的咆哮,他的身体正在膨胀,表皮不断剥落,露出里面由橙色虫子组成的血肉。守墓人拼命用盐弹阻挡他,但那些虫子死去后立刻又长出新的。
老妇人颤抖的手指按在我后颈的印记上:"回归......土壤......"
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涌入我的大脑:
- 女王根本不是侵略者,她是上个文明纪元的守护者;
- 那些"萝卜人"原本是净化土壤的共生体;
- 父亲——那个伪装类的王子——才是真正的叛徒,他偷走核心是为了释放地底沉睡的污染源......
老妇人的身体突然僵首,她用最后的力量抓住我的手腕:"让他......回到红土地......"
她的胸口突然裂开,那半颗心脏飘了起来,径首飞向我的胸口。
两半心脏在我体内融合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王子的咆哮、守墓人的呼喊、甚至温室外的风声,全部消失了。我的视野变成了诡异的橙红色,能看见空气中飘荡的亿万菌丝,每一根都在向我传递信息。
王子——现在完全显露出他虫群组成的真身——突然跪了下来。所有由他制造的橙色虫子都停止了活动,齐刷刷转向我。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开始分解,"核心怎么会选择你......"
守墓人踉跄着走过来,他的萝卜化部分正在急速枯萎:"它选择了真正的守护者血脉......"
我感觉体内的种子正在发芽。不是毁灭性的,而是一种温和的、治愈性的生长。温室外的红土地开始震动,那些沸腾的气泡平静下来,渗出清澈的水。
王子发出最后的尖叫,他的身体分崩离析,变成无数干枯的根须。但在那些根须中间,有一颗漆黑的种子,正发出危险的红光。
"污染源......"守墓人咳嗽着说,"必须......封印......"
我本能地伸手握住那种子。皮肤接触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幅末日图景:无数世界被这种子污染,变成蠕动的橙色地狱......
我把种子吞了下去。
守守墓人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的身体迅速木质化,最后变成一株干枯的萝卜雕像。
"不是封印。"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里混着老妇人和女王的回声,"是净化。"
温室开始崩塌。我抱起老妇人轻如枯叶的尸体,走向门外正在改变的红土地。那些血红的土壤正在褪色,变成肥沃的黑色。天空中的紫色太阳裂开了,露出后面久违的蓝天。
在农场边缘,一道裂缝正在缓缓闭合。裂缝那边,我看见了熟悉的城市轮廓。
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发烫。我掏出来时,它己经变成了一粒普通的种子。
"该回去了。"我对自己说,迈步走向裂缝。
身后,红土地上开出了第一朵纯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