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叛逆的代价

七月的阳光像滚烫的熔浆，肆意倾泻在青藤中学的红砖墙上。蝉鸣声裹挟着柏油马路蒸腾的热气，顺着半开的窗户钻进初三（2）班的教室。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吹不散空气中凝滞的暑气，反倒将前排女生发梢的茉莉花香搅得支离破碎。

叶峰趴在后排靠窗的课桌上，校服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半截银色项链。那是一条造型简单的链子，坠着枚磨损的吉他拨片，边缘还残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他的课本边角早己卷起毛边，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此刻正被他用铅笔轻轻敲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叶峰！”班主任王老师的粉笔头精准地砸中他的后脑勺，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在他凌乱的黑发上，“上课睡觉也就罢了，还在课本上乱画！”

全班哄笑起来。几个男生偷偷竖起大拇指，前排女生则捂着嘴窃笑。叶峰揉着脑袋慢悠悠起身，黑色T恤下隐约露出半截银色项链，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他桀骜不驯的眉眼间投下阴影。

“王老师，我没睡觉。”他伸手拨了拨遮住眼睛的刘海，从课桌深处摸出把木吉他，琴身己经有些掉漆，却被擦拭得锃亮，“我在创作新歌。”

金属弦拨动的瞬间，激昂的摇滚旋律如惊雷炸响。教室里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后排男生跟着节奏跺脚，几个女生悄悄拿出手机录像。王老师涨红着脸冲过来夺琴，琴弦刮过她的手腕，渗出细细的血痕。

“反了天了！叫家长！”她扯着嗓子喊道，胸前的工牌随着剧烈的动作晃来晃去。

校长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凝滞的尴尬。叶振杰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桌前，皮鞋尖有节奏地叩击地面，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他看着班主任展示手机里的视频，眉头越皱越紧。视频里，儿子叶峰抱着吉他站在教室中央，脖颈处青筋暴起，投入地演唱着，周围围满了欢呼的同学。

“叶先生，您也看到了，叶峰最近越来越不像话。”王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责备，“上次月考数学考了23分，英语更是不及格，再这样下去......”

“我知道了。”叶振杰猛地起身，西装下摆扫落桌上的茶杯。瓷片碎裂的声响中，他大步走向教室。

此刻的叶峰正被几个同学簇拥着，得意地吹嘘着自己的创作灵感。忽然，后颈一紧，整个人被父亲拎了起来。吉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回家！”叶振杰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回到家，叶振杰将儿子拽进书房，顺手锁上了门。这间书房平时鲜少有人进入，摆满了各类商业书籍和荣誉证书，此刻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书架上，一张泛黄的全家福静静立在角落，照片里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叶峰，笑容温柔。

“说！为什么要在学校弹这种东西？”叶振杰站在书房中央，胸膛剧烈起伏，“我送你去最好的学校，给你请最好的家教，就是让你干这个？”

“因为这是我喜欢的！”叶峰梗着脖子，眼神里满是不服气，“妈以前也说过，音乐是......”

“别提你妈！”叶振杰突然暴怒，抓起地上的吉他，青筋暴起的双手用力一掰。“咔嚓”一声，琴颈应声而断，琴弦如垂死的蛇般颤动。就在这时，一张泛黄的乐谱从破碎的琴盒夹层滑落，轻轻飘落在地毯上。

叶振杰弯腰捡起乐谱，手指微微颤抖。熟悉的字迹瞬间将他拉回二十年前——那是妻子的笔迹，娟秀中带着几分洒脱。乐谱边角密密麻麻写满批注，还有些用红笔圈出的修改建议，字里行间透露出对音乐的热爱与执着。最下方，一行小字赫然入目：“给我的小峰，愿音乐永远陪伴你。”

叶峰也看到了那张乐谱，眼眶瞬间泛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母亲总是坐在钢琴前，温柔地教他识谱。那些温暖的午后，悠扬的琴声和母亲的笑声，是他最珍贵的回忆。首到母亲因病离世，父亲将所有与音乐有关的东西都锁进了柜子，从此家里再没了音乐声。

“爸......”叶峰刚开口，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

“明天转学。”叶振杰将乐谱塞进口袋，声音有些沙哑，“以后不许再碰音乐。”说完，他转身离开书房，只留下叶峰呆立在原地，望着满地的吉他碎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深夜，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带。叶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白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父亲愤怒的脸、折断的吉他、还有母亲的乐谱......他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把自制的简易拾音器。那是他用废旧零件组装的，虽然简陋，但勉强能发声。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翻出阳台。楼下的废弃工厂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但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他抱着拾音器，踩着锈迹斑斑的铁梯，慢慢爬进工厂。

工厂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地面散落着各种杂物，但叶峰却毫不在意。他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将拾音器连接到一把破旧的电吉他上。指尖触碰到琴弦的瞬间，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都化作音符，从琴弦上流淌而出。

“这歌......叫什么名字？”

突然响起的女声吓了叶峰一跳。他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个女孩，红色长发在夜风中飞扬，黑色皮衣下露出一截银色的锁骨链，眼神中透着几分不羁与好奇。女孩手中把玩着一把口琴，金属表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叶峰愣了愣，放下吉他：“还没名字。”

“没名字的歌最酷了。”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叫麦云洁，别人都叫我Maggie。”她在叶峰身边坐下，皮靴随意地踢开脚边的易拉罐，“你刚才弹的，是自己写的？”

叶峰点点头，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在这个处处充满规则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一个似乎和自己一样“不合群”的人，让他既好奇又不安。

“组个乐队吧。”麦云洁突然说，眼神炽热，“就我们这样的野路子，肯定能炸翻全场。”她从背包里摸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后仰头灌了一大口，泡沫顺着嘴角流下，她随意抹了把脸，“我认识玩贝斯的盖世爱，还有个超会打碟的冬冬，再找个靠谱的键盘手......”

叶峰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传来摩托车轰鸣，麦云洁脸色一变：“糟了，我妈查岗！”她抓起背包就跑，跑到门口又折回来，塞给叶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想好了打这个电话！”说完，她骑上停在工厂外的机车，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转瞬消失不见。

叶峰展开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串数字，右下角画着个吐舌头的卡通小人。他小心翼翼将纸条塞进裤兜，抬头望向天空。月光依旧温柔，晚风拂过他的脸庞，带着一丝自由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叶峰顶着黑眼圈走进教室，发现全班同学都在议论他昨天的“壮举”。几个男生围上来，兴奋地询问他什么时候再表演；女生们则红着脸，偷偷往他课桌里塞情书和零食。

“叶峰，教导主任叫你去办公室。”班长丛容抱着作业本路过，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这次闹得太过分了。”她穿着整洁的校服，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与叶峰的邋遢形成鲜明对比。

叶峰耸耸肩，慢悠悠朝办公室走去。推开门，他意外看到父亲和教导主任正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那男人手中拿着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全国校园音乐联赛”的字样。

“叶峰同学，这位是星耀经纪公司的张经理。”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他看了你昨天的视频，觉得你很有潜力......”

“我们公司可以为你提供专业培训，包装打造，只要你签约......”张经理递来一份合同，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叶峰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振杰猛地拍桌而起：“不可能！他必须转学，彻底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凝固，叶峰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从办公室出来后，叶峰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路过音乐教室时，里面传来悠扬的钢琴声。他停下脚步，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专注地弹奏着，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那是楚天歌，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才华横溢，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钢琴声戛然而止，楚天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两人西目相对，叶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在他心里，像楚天歌这样被所有人追捧的优等生，永远不会理解他对音乐的执着，更不会明白，那不仅仅是音乐，更是他与母亲之间最后的纽带。

而此时的楚天歌，望着叶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刚才那一眼，他看到了叶峰眼中的倔强与不甘，也看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自由与疯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敲，脑海中回想起昨晚在论坛上看到的一段视频——一个男生在废弃工厂里弹唱，黑暗中，只有吉他的弦光在闪烁，那声音里充满了撕裂般的力量，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夕阳西下，叶峰再次来到废弃工厂。他掏出麦云洁给的纸条，犹豫再三，终于按下拨号键。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麦云洁爽朗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会打过来！今晚八点，老地方，带你见乐队其他成员！”

挂掉电话，叶峰望着天边的晚霞，嘴角不自觉上扬。或许，这就是命运的转折。当暮色彻底笼罩大地时，他怀揣着忐忑与期待，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而在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黑色轿车里，叶振杰握着方向盘，脸色阴沉地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口袋里的乐谱被他攥得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