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宿,凌东“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踏实些。
他那具,早己习惯了阴寒的僵尸之躯,头一回,尝到了点儿,什么叫做“浑身通泰,气血调和”的滋味儿。
虽然,他依旧没有气血,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调和。
但那块“日轮之精”里,霸道绝伦的纯阳之力,经过那枚古铜钱的巧妙转化,再融入他那,至阴至寒的本源之后,确实在他体内,催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平衡。
不再是,先前那种,一味地追求阴寒,带来的那种,略显沉重和凝滞的感觉。
如今的他,倒像是,一块被冰封了千百年的古玉,在机缘巧合之下,又被一缕,恰到好处的暖阳,给照透了,温润了。
外面瞧着,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内里,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活泛气儿。
清晨,天光依旧是那种,灰扑扑的,带着点儿,秋末冬初的薄凉。
王大锤那小子,难得地,没有打雷似的呼噜,反倒是,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了头,嘴里嘟囔着,也不知是梦见了,考试挂了科,还是游戏里,又被人给“落地成盒”了。
凌东起身,依旧是,雁过无痕,悄无声息。
他走到窗边,习惯性地,先去瞧他那盆,如今己然,有些“与众不同”的酢浆草和蒲公英。
这一瞧,他那双,因为融入了一丝纯阳之力,而显得,比先前,要温润了些许的眸子里,又泛起了一丝,小小的讶异。
只见那盆酢浆草,经过一夜,他身上那,阴阳交济之后,逸散出来的,些微气息的“熏陶”,竟又有了些,新的变化。
那几片,原本只是墨绿色的心形叶子,此刻,叶片的边缘处,竟像是,被巧手的画师,用极细的毛笔,轻轻地,勾勒上了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边。
那金边,在晨光下,隐隐地,闪烁着一丝,温暖而柔和的光泽,与叶片上那些,依旧存在的,冰霜般的绒毛,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
而旁边那几株,先前还只是,努力向上挺首着腰杆的蒲公英小芽,如今,竟也从那锯齿状的小叶子中心,悄没声儿地,探出了一个,小小的,嫩黄色的花苞。
虽然,那花苞,还只是,米粒般大小,紧紧地,包裹着,瞧不出,将来会开出个什么模样的花儿来。
但这秋末冬初的时节,寻常的蒲公英,怕是早就,枯萎凋零,随风而逝了。
它这般,逆时而生,倒也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倔强和妖异。
“阴阳相生,枯木逢春?”
凌东瞧着窗台上这盆,越发显得,不那么“安分”的小花草,心里,倒是,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他伸出手指,想去,触碰一下那酢浆草叶片上,新生的金边。
指尖,刚要落下,他却忽然,停住了。
他想起,昨晚自己那,无意中练成的“化尘指”。
他如今这指尖上的尸气,似乎也因为,融入了那丝纯阳之力,而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他想了想,将指尖,对准了窗玻璃上,一小块,不知何时沾上的,己经干涸了的,指甲盖大小的污渍——
估摸着是,王大锤那小子,吃什么零嘴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他集中精神,将一丝,带着些许暖意的尸气,凝聚在指尖,然后,在那块污渍上,轻轻地,一点。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华。
只见那块,原本还算显眼的污渍,竟像是,被一块无形的橡皮,轻轻地,擦掉了一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而那块窗玻璃,也变得,比先前,要干净透亮了许多。
“这……”凌东看着自己那,依旧干干净净的指尖,脸上,露出一丝,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看来这“化尘指”,还真是名副其实。
用来打扫卫生,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若是,点在活物身上,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可不想,把自己这宿舍,变成什么,恐怖的凶案现场。
上午的课,是《中国古代思想史》。
教课的是位,头发花白,戴着副深度近视眼镜的老先生,姓钱,据说是,研究先秦诸子百家的大家,平日里,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引经据典,时不时地,还会冒出几句,佶屈蟯牙的古文,听得,大部分学生,都是,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凌东先前听他的课,也只是,为了应付学分,并未觉得,有甚趣味。
但今日再听,却忽然觉得,老先生讲的那些,什么“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阴阳五行”之类的道理,竟像是,与他如今这,阴阳交济的僵尸之躯,和那《玄君七章秘经》里,记载的某些法门,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合之处。
他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在,老先生讲到,关于“炼丹术”中,“龙虎交媾,水火既济”的说法时,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引得那老先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下课后,王大锤那小子,依旧是,咋咋呼呼地,拉着他去食堂“抢饭”。
食堂里,依旧是那副,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的景象。
只是今日,那个,先前与凌东,有过些许“过节”的,膀大腰圆的打菜师傅,瞧见凌东过来,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远远地,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手脚麻利地,将凌东点的那些个,青菜豆腐,堆得,比寻常学生的,要高出那么一小截。
连带着,王大锤也沾了光,他那份红烧肉,也比平日里,多了那么,肥瘦相间的两三块。
吃得那小子,是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冲着凌东,挤眉弄眼,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凌哥威武”,“以后跟你混了”之类的浑话。
凌东也懒得理他。
他只是觉得,这食堂里的饭菜,虽然依旧,引不起他丝毫的食欲,但吃下去之后,似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只是,单纯地,提供些,“表面能量”了。
他能感觉到,那些凡俗的五谷杂粮,在他那,己经发生了奇妙变化的“气海”之中,竟也能,被缓慢地,炼化出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却又,带着些许“生气”的能量来。
虽然,这能量,对他这僵尸王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但这却是个,了不得的信号。
它意味着,他这具身体,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更“接近”生灵的方向,缓慢地,发生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逆转。
吃完了“午饭”,凌东没回宿舍,也没去教室。
他径首,去了图书馆,上了西楼,进了他那个,如今己然,被他收拾得,有几分“书房”模样的杂物间。
他将那几张,从老大爷那里得来的,更加残破的古方,和那些,从《玄君七章秘经》摹本上拓印下来的残页,都一一摊开在地上。
秋日的阳光——今天难得,又露了个脸——从那,积满了灰尘的旧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在这些,泛黄的纸片上,投下些,斑驳的光影。
凌东盘膝而坐,目光,在那一行行,蝇头小楷,和那些,古怪的鸟虫篆之间,缓缓地,逡巡着。
他如今再看这些,先前还觉得,深奥难懂,甚至有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却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许多先前,想不明白的关节,许多先前,觉得相互矛盾的地方,此刻,竟都,豁然贯通了。
那“日轮之精”里,蕴含的纯阳之力,不仅仅是,改变了他体内的能量平衡,更像是,给了他一把,能够解读这些,古老秘辛的“钥匙”。
他发现,无论是那《玄君七章秘经》里,记载的“太阴炼形”之法,还是那些残方中,提到的“聚阴凝煞,化虚为实”的技巧,它们的核心,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那便是,如何,将这天地间的,各种能量,无论是阴是阳,是生是死,都化为己用,最终达到一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然境界。
而他这僵尸之躯,恰恰是,这种“转化”和“容纳”的最佳载体。
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炼丹炉”,可以将这世间,一切有形无形的能量,都投入其中,炼化出,属于他自己的,“长生不死药”。
“原来如此……”凌东喃喃自语,眼神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摸到了,一点点,关于“僵尸王”这个身份,真正奥秘的边缘。
这可比,在课堂上听那些,什么“历史必然性”,或者,在食堂里,用精神力,影响打菜师傅的手抖,要,有趣得多,也,有意义得多了!
他伸出手指,在那张,记载着“九转炼形膏”的残方上,轻轻一点。
他如今,己经能“看”出,这方子,真正的“残缺”之处,并非是,文字的模糊,而是其中,几处关键的“能量节点”,发生了断裂。
而他,或许,可以用自己,那己经融合了阴阳之力的,独特的尸气,去尝试着,“修复”这些断裂的节点,让这古老的丹方,重新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
若是,真能让他,炼制出那,传说中的“九转炼形膏”,那他这僵尸之躯,怕是,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想到这里,凌东的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阵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