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能见到您两次，我可真是个受宠若惊的幸运女孩儿。”
米歇尔·蒙哥马利应声打开了她那栋没有电梯的老式公寓楼的门。她己经脱掉了那身刻板的职业套装，此刻穿着一条褪色的、磨出破洞的牛仔热裤，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T恤，光着脚丫，脚趾甲上涂着鲜艳夺目的亮红色指甲油，与她此刻慵懒随意的状态相得益彰。
“那还得看最终结果如何了，现在下结论恐怕为时尚早。”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心中依旧保持着警惕。
她把他让进屋内。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不大的空间：收拾得干净整齐，家具风格极简，墙上挂着几幅品味不俗的抽象艺术画作，光洁的硬木地板上随意地铺着几块色彩鲜艳、图案别致的波斯地毯。角落里还摆放着几件看起来像是来自非洲的原始部落雕塑，空气中则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大麻的特殊气味。
“嗯，再享受几口这个，”她晃了晃手中那支燃烧了一半的大麻烟卷，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在科恩公司那种鬼地方神经紧绷地劳累了一整天之后，我就能彻底放松下来，飘飘欲仙了。”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相当不错的‘存货’。”她朝他眨了眨眼，暗示道。
“如果你有冰镇啤酒的话，那我才会真的非常感兴趣。”他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话题。
她很快拿来啤酒，递给他一瓶冰镇的。“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风凉快。这屋里的空调不怎么给力，热死了。”
她领着他来到公寓楼那片平坦开阔的楼顶天台，那里随意地摆放着几把帆布躺椅，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他脱掉外套，松了松领带。坐下后，她指着远处两栋高耸建筑物之间一条狭窄的缝隙，说道：“从这里刚好能看到一小片水景。你知道吗，就因为这所谓的‘一线江景’，这里的房租可要比别处贵上一大截呢。”
“但每一分钱都花得物有所值，不是吗？尤其是这沁人心脾的晚风。”他转过脸，让微凉的夜风轻柔地拂过他带着伤痕的皮肤，同时惬意地喝着冰啤酒，感觉舒服多了。
“和布拉德那场‘鸿门宴’，谈得怎么样？”她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出乎意料地顺利。我们之间，算是达成某种共识了吧。”
“那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吧，至少暂时安全了。”
“应该说，对我们俩都好。对了，你上周西晚上，和布拉德在一起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星期西晚上？”她歪着头，努力回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确实在他那栋郊外的豪宅里，但他本人却不在。他那天晚上，大概是回城里他那个顶层公寓鬼混去了吧。”
*也许，是去了萨拉香消玉殒的那个地方，*邓恩泽心头一凜，但脸上并未表露分毫。
“你认识一个叫詹妮弗·斯塔莫斯的女人吗？她也在科恩公司工作。”
“不认识，没听说过。”
“好吧。说起来，奇尔顿那小子跟我吹嘘说你们两家是世交。既然我知道他们奇尔顿家族的历史可以一首追溯到当年乘坐‘五月花’号抵达美洲的那些清教徒，而且他那显赫的贵族家庭出身也绝非等闲，我自然而然地就猜想，你应该也是出身名门望族才对。但你之前又提到，曾在意大利住过廉价的学生旅社，这似乎有些矛盾。”
“我们家可不是什么贵族，也跟大富大贵沾不上半点边。”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父亲以前是专门负责修理奇尔顿家那些名贵老爷车——比如劳斯莱斯和宾利——的技师，而我母亲则在他们家做女佣，负责打扫卫生，顺便也照顾他们家的孩子。所以，我充其量不过是住在他们家里的、那个有点调皮捣蛋、不怎么安分的佣人的女儿罢了。”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有意思。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两个姐姐，都己嫁作人妇；还有一个妹妹，目前正在读大学，据说前途一片光明。我大姐嫁给了一个很有名望的医生，生活非常幸福美满。”
“真为她们感到高兴。她们长得都像你这么漂亮吗？”
“我觉得我那个还在念大学的小妹妹，比我可漂亮多了。”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也很难相信会有人比你更漂亮。”他恭维道。
“信不信由你。不过要说聪明才智，还是我二姐贝丝更胜一筹，她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他回想起考尔之前在泳池边对她那些轻蔑刻薄的评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悯。“米歇尔，我觉得你在智慧和头脑方面，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可我连大学都没能好好读完，念了一年就觉得没意思，退学了。”
“你大概是不想为了那些枯燥乏味、千篇一律的大学课程，而背上沉重如山的学生贷款吧。而且，就像你之前说的，你想趁着年轻多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体验不同的人生。现在看看你，不也活得挺精彩的吗？至少比很多人都要精彩。”
她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中的啤酒瓶，语气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是的，我现在靠着依附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光鲜照人来赚钱。我喜欢把这看作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本事在生活，但实际上，我自己也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低头审视着自己精心修饰过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需要这个，我的身体，我的容貌。布拉德对我那所谓的‘聪明才智’可不感兴趣——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吧？”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男人不也都是这么做的吗？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男人和女人的做法，可是大相径庭，截然不同的。而且，老实说，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那种不那么顺从、带着几分挑战意味的样子。”她移开目光，望向远方漆黑的夜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母亲从小就希望我能成为一名光彩夺目的时装模特，为此她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从我记事起，她就逼着我做这些做那些：参加各种各样没完没了的试镜，六岁的时候就得去拍那些地方电视台的劣质广告，这个选美比赛，那个才艺展示，还要戴牙齿矫正器，学习特定的走路姿势和说话方式，力求在镜头前呈现出最完美的形象。我从未拥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童年。每当我努力学习功课，试图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的时候，她反而会因此而大发雷霆，认为我是在浪费时间，不务正业。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的优势，不像我那几个聪明的姐姐们，根本不在于我的头脑，而在于我身体的某些特殊部位，在于我的容貌和身材。当我最终下定决心，彻底放弃这条她为我规划好的‘星光大道’的时候，她气得差点没跟我断绝母女关系，说我背叛了她的期望和多年的心血。是的，说得好像那根本不是我自己的人生，而只是她那个可怜的、用来填补内心空虚的替代幻想似的。”
“我父亲也总是那样对我颐指气使，百般挑剔。在他眼里，我永远都不够好，永远都比不上我那两个功成名就的哥哥姐姐。”邓恩泽感同身受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