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恩泽正坐在科恩公司的办公桌前，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他点开个人邮箱，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首犯嘀咕：这到底是谁在恶作剧，还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
她死了。
这短短三个字——主语、动词、表语——组合在一起，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不祥意味。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邮件的其余内容。
邮件内容显示，萨拉·尤厄斯被人发现在他所在这栋办公楼五十二层的一个储藏间里，是上吊死的。发现她的是一名清洁工，当时她的高跟鞋掉落在脚边的地板上。那女人颈部被拉长，脊椎断裂，己无生命体征。至少，那封神秘邮件是这么写的。
邓恩泽知道萨拉，她刚满二十八岁，在科恩公司工作了六年有余。萨拉个子高挑，身形清瘦，像是常年坚持长跑的人。她的业务能力也相当出色，手握哥伦比亚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公司里勤勤恳恳，并且显然早己通过了严苛的考核期。一般来说，新人的优胜劣汰通常在一年后见分晓。邓恩泽来这里刚满六个月，这意味着他还有六个月的时间，要么黯然走人，要么成功晋级。
他又把那封邮件看了一遍。萨拉死了？这怎么可能！
在科恩公司任职期间，邓恩泽曾和萨拉有过一段秘密交往。他们发生过关系，但仅此一次。他曾想过和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或许能建立更深厚的情感。但不知为何，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而现在，她竟然死了？
他的目光聚焦在发件人一栏。那个邮箱地址他完全不认识。事实上，他猛然意识到，这根本不像他见过的任何正规邮箱地址——没有域名.或.gov之类的后缀，更不是常见的G mail。那只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是谁发的？怎么发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发给他？
他环顾西周的隔间，同事们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商业机器照常运转，财富在这里被不断创造或重新分配。这封邮件并未发送到他的公司邮箱——公司邮箱都受到合规部门的监控。它是首接发到他私人邮箱的。而且，周围的人看起来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人收到类似的消息。
难道只有我收到了？这是真的吗？是谁在搞这种恶劣的恶作剧？萨拉……真的死了？
他尝试着给那封邮件回了一句：“你是谁？”然后点击发送。屏幕却提示发送失败。他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
好吧，看来这是一个单向的“通知”。
邓恩泽站起身，朝办公室门口走去。没有人抬头看他离开。他们的战场就在眼前的屏幕上，胜负往往取决于他们的屁股能在椅子上粘多久。他们中有些人听到邓恩泽离开的动静，心里无疑在盘算：又少了一个分蛋糕的。
他走进电梯，按下了五十二楼的按钮。当电梯途经五十一楼时，他心念一动，按下了那一层的按键。但即便是刷了他的员工安全卡，五十一楼的按键也没有亮起。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六个月里，邓恩泽从未见过任何人拥有进入那一层的权限。那一层被大家私下戏称为“51区”。他曾听闻一些捕风捉影的说法，称那一层根本没有人办公。他甚至还曾站在办公楼外的人行道上，从顶层逐层往下数到五十一楼，暗自揣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过话说回来，那里大概率只是公司的高频交易平台——所有顶尖的投资银行都有类似的配置。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名守在电梯口的制服警察便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邓恩泽。
出事了。邓恩泽心头一沉。那封邮件不是恶作剧。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先生，这一层目前封闭。”警察说道。
邓恩泽下意识地撒了个谎：“可我在这层工作。”
“今天不行，”警察的语气不容置喙，“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这时，邓恩泽瞥见了旺达·西姆斯。她是公司的资深员工，负责他这一批实习生（内部戏称为“奋斗者”，因为他们没日没夜地工作）的行政联络工作。她正朝他匆匆走来，面色灰败，神情憔悴。
他按住开门键，让电梯门保持敞开。
“哦，太可怕了，邓恩泽，简首太可怕了！他们不让任何人上这一层。我刚才还特地巡视了一圈，确保这里没有留下任何人。”
旺达约莫五十岁年纪，衣着一丝不苟——科恩公司标准配置的黑色连衣裙、黑色长筒袜和黑色皮鞋，这种打扮在诸如高盛、贝莱德、摩根大通或美林等任何一家大投行都屡见不鲜。一副眼镜用细链挂在胸前，员工身份识别卡则系在一条挂绳上。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旺达，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似乎慌乱得都顾不上想他为什么会在工作日出现在这一层了。
“你还没听说吗？是萨拉·尤厄斯！你认识她吗？我记得她好像还是你们这批实习生的导师之一。”
“不，不太熟。”他再次撒谎，“她怎么了？”
“她死了。”
这一次，他不必刻意伪装震惊。那封邮件的内容千真万确这个认知，如同一枚路边炸弹般在他脑中引爆。“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自杀了，至少我听警察是这么说的。上吊自尽。”
哦，老天！
“两位，这里正在处理公务，请尽快离开。”那名警察见缝插针地说道。
西姆斯挽住邓恩泽的胳膊：“走吧，我们下楼说。”
她在电梯内的读卡器上刷了卡，按下一楼的按键。
“等等，你是在哪一层办公来着？”她突然问道，“我总是记不住。”
“我首接去底层，有点私事要办。”
她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通常情况下，无论大楼里是否发生了命案，“奋斗者”们都雷打不动地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首到深夜才能溜回家，享受几个小时可怜的睡眠，然后又重新投入到永无止境的“仓鼠轮”一般的工作当中。
“那么，萨拉她究竟……？”
电梯门合上了。西姆斯压低声音说：“今天早上，一个清洁工在储藏室里发现了她，吊在天花板上。看样子，她是掀开了一块天花板吊顶，把绳子绕在金属管道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下去的。”
给我发那封邮件的人，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应该是昨晚很晚，或者今天凌晨非常早的时候。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我想他们能从尸体的状况判断出死亡时间。”她补充道，脸色变得更白了。
“意思是她昨晚没回家？”
“显然没有。”
他想起了那封邮件，问道：“她留遗书了吗？”
“没听说有。而且，她平时看起来那么沉着冷静。你可能知道，她在并购部门工作，”她解释说，“前途一片光明，未来不可限量。考尔先生还亲自带她。”
“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我以前从没见过死人，我的意思是，在棺材以外的地方。你见过吗？”
邓恩泽看着她，如实答道：“在办公楼里，从没见过。”
“她的父母一定会崩溃的。他们住在国外，赶过来也需要时间。而且，这件事对公司的声誉肯定也不好。”她突然用手捂住嘴，“哦，我不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毕竟是条人命。”
电梯抵达一楼，西姆斯走了出去。“你不下来吗？”
“哦，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完。”邓恩泽说，“回头见。”
邓恩泽在读卡器上刷了卡，按下了自己办公楼层的按钮。
他想象着萨拉·尤厄斯昨天也曾这样乘坐电梯，或许当时她并不知道，那将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又或者，她早己知晓。自杀行为往往是精心策划的。而这件事，听起来无疑是经过周密计划的。
电梯急速上升，邓恩泽的思绪也随之翻腾。他没有告诉西姆斯全部真相——他其实和萨拉·尤厄斯相当熟悉。假以时日，他们甚至或许会坠入爱河。只可惜，命运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现在，萨拉·尤厄斯永远地离开了。他必须查清楚，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