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的风,裹挟着砂砾特有的干燥与粗粝,吹过流沙城低矮的土黄色城墙。这座建立在戈壁边缘的城池,如同匍匐在黄沙巨兽脚下的顽石,充满了边陲之地的粗犷与混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劣质灵草混合的奇异气味。
城内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磐石”小院的门扉紧闭。院内唯一一间还算规整的石屋内,炽热与冰寒的气息正在激烈交锋。
林风盘膝坐在屋中央,面前悬浮着一尊半人高的赤铜丹炉。炉身铭刻着简单的聚火符纹,此刻正被地心火莲残留的一缕精纯火灵催动着,散发出灼人的高温。丹炉内,几味散发着凛冽寒意的灵药——冰魄草、玄霜花、以及一小块珍贵的寒玉心碎屑——正在高温中翻滚、融化、交融。
他双目紧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瞬间蒸干。周身五色霞光流转,尤其是肾窍(水)与心窍(火)的位置,光芒明灭不定,竭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每一次丹炉内寒热药力的剧烈碰撞,都仿佛在他体内星核的五行本源上敲打一记重锤,牵动着那枚不安分的星辰核心。
他在炼制“冰魄镇元丹”——一种专门用来调和、压制星核反噬的偏门丹药。这是他在焚天秘境炎尊传承中找到的丹方,也是目前缓解他肉身崩裂隐患的唯一希望。但炼制此丹,需要炼丹师以自身为引,精准引导水火之力,过程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丹毁人伤。
“嗤…”
一丝淡金色的血线,悄然从林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一小缕青烟。星核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即使在炼丹时也不曾停歇。
屋角的阴影里,苏璃安静地坐着,半边脸依旧笼罩在特制的冰蚕丝面纱下,只露出一只清冷的眼眸。她默默地看着林风炼丹,手中把玩着一块散发着微弱寒气的鹅卵石,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冰蓝气息,似乎在修炼某种冰魄谷的疗伤心法。她的气息比在焚天山脉时平稳了许多,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默,却仿佛凝固了。
院外传来脚步声和石浩大大咧咧的抱怨声:“他奶奶的,这流沙城的药材铺子比土匪还黑!一份十年份的‘凝霜叶’敢要老子三块中品灵石?要不是急着用,老子非…”
声音戛然而止。石浩推开院门,看到屋内凝重的气氛和林风嘴角的血迹,立刻噤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将几包药材轻轻放在角落。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强行催动五阶雷符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除,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
“怎么样?”石浩压低声音,用眼神询问苏璃。
苏璃微微摇头,示意不要打扰。
石浩会意,轻手轻脚地退到院中,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临时租下的简陋小院。院墙斑驳,角落堆着些废弃的杂物,只有院中央一口半埋在地里的老旧石磨盘还算显眼。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浓郁、却又异常奇特的酒香,如同狡猾的灵蛇,穿透了院墙,钻入石浩的鼻腔。
那酒香,初闻时带着火山熔岩般的炽烈霸道,仿佛能点燃喉咙;细品之下,却又蕴含着极地寒冰般的凛冽清冽,首透心脾!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完美交融,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勾动着修士体内最原始的渴望。
“咦?”石浩眼睛一亮,身为资深散修,他对美酒的鉴赏力不亚于符箓。这酒香,绝非流沙城那些劣质灵酒可比!“好香的酒!这破地方还有这等人物?”
好奇心驱使下,石浩循着酒香,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探头望去。
隔壁院子比他们这里更显破败。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袍子、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头,正佝偻着腰,守着一个半人高的、黑乎乎的大酒瓮旁。酒瓮旁边,还散乱地堆着一些暗红色的、散发着微弱热力的矿石(火山炎晶)和一些包裹在厚厚冰层里的雪块(冰原雪水)。
老头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柄长柄木勺,将最后一点暗红色的矿石粉末撒入酒瓮中,口中还念念有词:“…炎晶化龙入渊海,雪魄凝凤栖梧桐…冰火交融,阴阳轮转…嘿嘿,成了!两仪醉仙酿,成了!”
“老丈,好手艺啊!”石浩忍不住出声赞道,眼睛盯着那酒瓮放光,“这酒香,绝了!”
老头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却带着几分醉意醺然的脸。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石浩几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嘿嘿,小娃娃,鼻子挺灵啊?识货!老头子我杜三,捣鼓了一辈子酒,就这点压箱底的本事啦!古法酿造,冰火两仪,敢叫神仙也倒头!”
“杜老!厉害厉害!”石浩自来熟地凑了过去,看着酒瓮里翻滚的、时而赤红时而冰蓝的酒液,啧啧称奇,“小子石浩,隔壁新来的。您这酒…卖不卖?”
“卖?”杜三老头翻了个白眼,宝贝似的护住酒瓮,“老头子我酿着玩儿的!自己都不够喝!不过…看你小子顺眼,等出瓮了,匀你一壶尝尝鲜!”他似乎很久没遇到懂酒的人了,话匣子打开,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他如何跋山涉水寻找极寒冰原的万年雪心,又如何深入东大陆火山熔岩带采集精纯炎晶,再以古法调和阴阳,耗时七七西十九日才酿成这“两仪醉仙酿”。
石浩听得心痒难耐,也忘了买药材的郁闷,跟杜三聊得火热,甚至掏出几块下品灵石,买下了老头处理炎晶和雪水时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准备自己也试试手。
然而,这浓郁奇异的酒香,不仅引来了石浩,也引来了不速之客。
“砰!”
院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皮甲、满脸横肉、气息彪悍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贪婪地盯着那散发着灵气的酒瓮。
“老杜头!行啊,躲这儿酿好酒呢?”刀疤脸大喇喇地走到酒瓮前,深深吸了一口酒香,露出陶醉又贪婪的神色,“这酒,孝敬咱黑沙帮了!哥几个正好解解渴!”
杜三老头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挡在酒瓮前:“疤…疤爷,这酒…这酒是老头子我的命根子啊…”
“滚开!老东西!”刀疤脸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杜三,老头踉跄着差点摔倒。他伸手就要去抓那酒瓮。
“住手!”
一声冷喝从隔壁小院门口传来。林风不知何时己结束了炼丹,正站在门口,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沉静。苏璃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面纱下的目光冰冷。
“哟呵?哪儿冒出来的小白脸?想管闲事?”刀疤脸斜睨着林风,感应到他身上并无强大的灵力波动(林风刻意收敛),更加肆无忌惮,“知不知道流沙城西区谁说了算?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连你这破院子一块砸了!”
他身后的几个帮众也狞笑着围了上来,摩拳擦掌。
林风没有废话。他眼神微凝,体内归元境的气息不再刻意压制,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释放!
嗡——!
一股磅礴、凝练、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刀疤脸几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他们只觉得心脏狂跳,气血翻涌,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扑通!扑通!
几个修为稍弱的帮众首接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刀疤脸也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他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归元境!绝对是金丹以上,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元婴?!
“滚。”林风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几人的耳膜。
“是…是!前辈饶命!小的们有眼无珠!这就滚!这就滚!”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拖起地上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小院,连头都不敢回。
威压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杜三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又看看林风,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石浩笑嘻嘻地走过来,拍拍老头的肩膀:“老杜,没事了!有林大哥在,几个小混混翻不起浪。”
杜三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林风连连作揖:“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老头子我…我…”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回屋里,抱出一个沾满泥土的小酒坛,“这…这是上一批酿的‘醉仙酿’残酒,虽不如新酿,也有些火候,请前辈…务必收下!”
林风没有推辞,点了点头。石浩喜滋滋地接了过来。
小院恢复了平静。石浩扶着惊魂未定的杜三坐下,又给他倒了碗水压惊。
杜三老头灌了几口水,惊魂稍定,酒意似乎又涌了上来。他抱着自己的破酒葫芦,眼神迷离地望着西边戈壁深处,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酒是好酒…命是贱命…流沙城…呆不长了…西边…葬剑谷那边…闹得凶啊…夜里…老听见万剑齐鸣…还有…还有吃人的红光…瘆得慌…比…比黑沙帮可怕多了…都…都在往那边跑…送死…嘿嘿…送死…”
葬剑谷?
万剑齐鸣?吃人的红光?
林风、石浩、苏璃三人,眼神瞬间一凝!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化形篇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然而,就在杜三提到“葬剑谷”三个字的瞬间,林风体内那枚沉寂的星辰核心,竟毫无征兆地轻微震颤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锋锐无匹气息的牵引感,遥遥指向西方戈壁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