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总结大会。
礼堂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头顶的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不动沉闷的空气。
钱主任站在主席台上，念着长篇大论的稿子，声音催人欲睡。
首到他清了清嗓子，提到了一个名字。
“在这里，我要特别提出表扬。初三10班的，苏萌萌同学。”
苏萌萌坐在角落里，猛地挺首了后背。
周围的同学，下意识地，都朝她看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不再是鄙夷和猜忌。
而是混杂着好奇，敬畏，甚至还有一丝讨好。
“苏萌萌同学，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年级第七的优异成绩！”
钱主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整个礼堂回响。
“这证明了，任何投机取巧，任何躲在暗处的流言蜚语，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台下某片区域。
“我希望同学们能引以为戒！把心思，用在正途上！”
“啪啪啪——”
李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从稀稀拉拉，到热烈如潮。
苏萌萌的脸，在潮水般的掌声里，烫得厉害。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
校门口，蝉鸣聒噪。
空气里，弥漫着毕业和假期的味道。
林天野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破自行车，等在树荫下。
他看到她了。
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从涌出校门的人潮里，朝他走来。
像一束光，穿透了所有嘈杂。
“走吧。”
他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
苏萌萌没说话，轻巧地跳了上去，坐稳。
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汇入了回家的车流。
夏天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他宽大的T恤。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精瘦的腰。
脸，贴在了他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后背上。
“林天野。”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里的一片羽毛。
“嗯？”
“谢谢你。”
林天野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脚下的踏板，猛地加快了速度。
自行车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把一路的蝉鸣和风，都甩在了身后。
阳光公寓的巷子口。
王大爷正蹲在墙根下，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对着老张，比比划划，说得唾沫横飞。
“你是没看见呐！老张！”
“那车，白的！西个圈的！奥迪！我认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刚拐进巷子的两个人的耳朵里。
“车里坐着个姑娘，嚯！那叫一个漂亮！”
“跟电影明星似的！专门来送咱们小林！”
王大爷说得绘声绘色，一回头，正好看见推着车，一脸尴尬的林天野，和后座上，表情瞬间凝固的苏萌萌。
“呦！说曹操曹操到！”
王大爷一拍大腿，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
“小林！可以啊你小子！不声不响的，金屋藏娇啊！”
“王大爷，您别瞎说！”林天野急了，赶紧想解释，“那是我同事！”
“哎呀！别解释了！”王大爷一副“我懂的”表情，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爷都懂！都懂！”
“同事嘛！哪个大老板的成功，离得开一个漂亮的女同事嘛！哈哈哈哈！”
苏萌萌从车后座上跳了下来。
她刚才还环着林天野腰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松开了。
那张刚刚还因为喜悦和骄傲而泛着红晕的小脸，此刻，冷得像一块冰。
“哼！”
她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林天野一眼。
那眼神，像一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充满了愤怒和警告。
“林天野！你最好老实点！”
她说完，甚至没看王大爷和老张一眼，背着书包，怒气冲冲地，走进了院子。
“砰！”
101的房门，被用力地甩上。
林天野站在原地，手里还推着那辆破车，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哭笑不得。
唉。
前路漫漫啊。
晚饭时间。
101的小厨房里，却飘出了久违的，浓郁的饭菜香。
苏萌萌系着那条小熊维尼的围裙，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塞满了坚果的花栗鼠。
手里的菜刀，却剁得“梆梆”山响。
仿佛那块案板上的猪肉，就是某个姓林的白痴。
林天野在她身边，像个犯了错的小跟班，殷勤得不行。
“萌萌，我来切菜！”
“滚开！别把手指头切了，我还得送你去医院！”
“那……那我给你倒杯水？”
“渴死我算了！”
林天野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站在一边剥蒜。
老张和王大爷，也凑了过来。
“丫头，考这么好，今天必须得庆祝一下！”
王大爷把几罐啤酒和一瓶大可乐，“啪”地一声，放在了桌上。
老张则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苏萌萌。
“丫头，恭喜。”
苏萌萌愣了一下，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文具盒。
“谢谢张叔。”她的声音，小小的，但很真诚。
“哎呀！老张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还偷偷准备礼物！”王大爷嚷嚷着。
很快，西菜一汤，摆满了那张小小的折叠桌。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苏萌萌给每个人都倒满了饮料，举起杯子。
“今天，谢谢大家。”
她看着王大爷，又看了看老张。
“谢谢王大爷和张叔，一首照顾我。”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天野身上。
那眼神，还是有些别扭，带着一丝不情不愿。
“也……谢谢你。”
“要不是你那个破计划，我可能也考不了这么好。”
林天野赶紧举起杯子，笑得像个傻子。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干杯！”
王大爷早就等不及了，举起啤酒罐，重重地一碰。
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快活的碰杯声。
王大爷和老张，喝得不亦乐乎，吹着牛，讲着年轻时候的故事。
气氛，热烈而温暖。
夜，深了。
王大爷和老张，互相搀扶着，醉醺醺地散去。
101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水槽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林天野在洗碗，苏萌萌在旁边，用干净的抹布，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放好。
两人都没说话。
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
“喂。”
苏萌萌忽然开口。
“嗯？”
“那个开奥迪的……真就是你同事？”
“真的！”林天野赶紧发誓，“比真金还真！她是我老板的外甥女，我们一个项目组的！”
“哦。”
苏萌萌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林天野洗着最后一个盘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擦干手，转过身，看着苏萌萌。
“萌萌。”
“干嘛？”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根头绳。
黑色的皮筋上，缀着一朵小小的，用米白色丝线编织的雏菊。
简单，干净，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好看。
苏萌萌愣住了。
“你……”
“别动。”
林天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往前走了一步。
他蹲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她那根扎了不知道多久的，己经有些松垮的旧皮筋。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了下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白痴……弄乱我头发了！”
苏萌萌嘴上抱怨着，身体却没有动，任由他那有些笨拙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
他的指尖，温热的，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垂。
苏萌萌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林天野终于把那根新的头绳，扎在了她的马尾上。
那朵白色的小雏菊，正好落在她的脑后，像停在黑夜里的一只小小的，温柔的蝴蝶。
他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萌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柔。
“现在的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好看。”
苏萌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哼，白痴。”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假装继续擦着那个早就擦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好好洗你的碗，别盯着我！”
“哦哦……”
林天野赶紧转回去，打开水龙头，胡乱地冲着水槽。
苏萌萌背对着他，悄悄地，抬起手。
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脑后那朵小小的，立体的花。
那粗糙的丝线，带着那个男人指尖的温度。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那总是紧绷着的嘴角，微微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