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沈家迎亲船靠岸了,码头上站满了来围观的百姓,一口挂着柩衣的棺椁先下了船,众人不明所以。
但很快新娘子下了船,转移了大家的目光。
赵忍冬感受到西周的嘈杂,此刻出逃是必不可能的,再加上春耕紧跟在她身后。
码头上停了一顶喜轿,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先钻进轿子,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吹吹打打进了城。
朝临台是沈家府邸的别称,金陵码头坐落城东,朝临台的在城南,占地上百亩,不过现在有一部分用来做了府兵的训练之地。
今日朝临台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原本是不准备那么大场面的。
但是这可是江东首富之女,加上沈家回回都是丧事,己经多年没有那么大的喜事了。
沈太夫人早早就坐在正厅衡英堂中里张罗了,婢女侍从们来回穿梭,脸上都挂起笑意,热闹非凡。
反倒是新郎沈遂之自己的望平院显得冷清,甚至有几分诡异的安静。
沈遂之坐在书房中,不停地在纸上勾勾画画,脸上的凝重在动作间流露。
上京刚送来一封密信,当今皇帝抛下京都的百姓带着玉玺逃了,一路南下,不知所踪。
而北戎的铁蹄己经绕过牧原镇一路打到了京城外三十里的溯州府。
溯州府是南下的必经之路,皇上南下必定要从溯州府过。
北戎的骑兵不善水战,只要过了溯洲,到了江东的地界,就算是被圈到了沈家的范围。
但只要是他被北戎的人抓住,那将是整个南夏朝的耻辱,最重要的是玉玺和京郊城外邙山十六营的虎符还在他手里。
沈遂之可不想一首当个无名无分的反贼,他想要做个名正言顺的反贼。
冉梦芷从窗外望进屋里,见他这副样子,估计又是在憋着馊主意,没好气的拍了拍窗。
“表哥,新娘子进城了,你该准备了。”
沈遂之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冉梦芷,神色稍缓。
“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冉梦芷撇了撇嘴,转身离去。沈遂之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走出书房。
赵忍冬坐在花轿里,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恍惚间,一阵独有的膻味味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赶忙咽下翻腾的不适感,微揭盖头,掀开帘子左右张望。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招呼着来往看热闹的人群喝羊肉汤。
赵忍冬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张记羊肉汤,她多看了两遍把幡布上的字记在了脑海中。
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场盲婚哑嫁的闹剧,去找那个羊肉摊上的妇人问个清楚,以至于自乱了阵脚。
“停一下!”
少女怯弱的声音从喜轿中传来。
迎亲的队伍都是行伍出生,此时并未将她的声音放在心上,随行的媒人上前来隔着轿帘询问:
“娘子,这马上就到了,你要停轿子做什么?出发时下大雨误了吉时,沈大都督还等着拜堂呢,现下快些走才好。”
“我...我想屙尿。”
赵忍冬怯生生的答道。
媒人脸上一阵尴尬,心里打起了问号,怎么这江东首富的女儿说话如此粗俗,但此刻也容不得她一个媒婆来指点。
“娘子,你且再忍忍,这眼看就到了。”
“可...我忍不了了,我己经感觉尿出来一点了。”
赵忍冬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全是小女儿家的难为情,甚至是打了哭声,媒人一听她都要尿出来了,也是确实犹豫了。
赵忍冬想好了,只要轿子一停下来,她就跑,冲出去,用尽全身力气跑。
媒人没有回答,轿子却停了下来。
赵忍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她刚掀开轿帘,一阵急促马蹄声便呼啸着从前方掠过,扬起的尘土扑在轿门上。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倏然落下,将她按回了花轿中,瞬间将她困在花轿的方寸之地。
沈一刀,何许人也?论起盯梢的功力,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存在。
只要被他盯上的人,没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的可能。
他知道突然强加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婚约,她不会就此认命,这一路她太乖太安静了。
这个女子之前跳江的麻利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因此这一路以来,他格外紧盯花轿,生怕出岔子,果然。
赵忍冬被无情地按回花轿里,心中又急又恼又怕,轿外沈一刀冷漠的声音传进来:
“夫人,莫要再闹,乖乖进了沈家,对你我都好。”
赵忍冬咬着牙,心里头打起了战鼓,却也明白此刻反抗无用。
此时,迎亲队伍再次启程,很快就到了朝临台。
赵忍冬被人扶出花轿,一步一步走向衡英堂,她开始意识到,这是嫁人。
以前在村里常听说谁家姑娘嫁入大户人家做了爱妾,最后被主母打死丢在了山野荒地,下场好不凄惨。
她还能有机会走出这座大门吗?可是她己经进来了。
衡英堂内,沈太夫人坐在高堂之上,却是不见沈遂之的身影,心中疑惑之际,沈遂之一身铠甲戎装走了进来。
“祖母,现在拜堂。”
沈太夫人先是一愣,旋即立马明白过来,向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立马走到赵忍冬身边,扶着她站到沈遂之身旁。
沈遂之看了眼身旁盖着红盖头的赵忍冬,神色平静。一旁的司仪高声喊道:
“一拜天地——”
赵忍冬被人轻轻按了按肩膀,机械地跟着行礼。
“二拜高堂——”
她再次行礼,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夫妻对拜——”
赵忍冬和沈遂之面对面,她微微颤抖着身子,沈遂之的目光透过红盖头仿佛能看到她的慌乱。
“送入洞房——”
赵忍冬被人扶着往洞房走去,一路上她脑袋里不断想着逃跑的法子,进房时,还被绊了一下,幸好春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洞房渐寂,赵忍冬攥着裙角,眼底刚泛起逃意,便被盖头外的声音截断。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姐姐,忍冬,赵忍冬。”
“从今日起,你是庄家二小姐庄婉星,我是你的陪嫁丫鬟春耕。”
赵忍冬猛地掀开盖头:“我是被误抓的!”
春耕别开眼:“怪只怪你当日在街上拽住我衣袖不肯撒手,怪你非要跟着送亲的队伍。”
她脑中盘旋着庄大小姐最后的遗言—— 找一个新的“庄婉星”嫁入沈家。
而这桩替嫁,是保庄家周全的最后筹码。
“你别忘了,当日在江东城街上,是谁救了你,就算报恩,你也该老老实实呆在沈家。”
“可他是反贼……”
春耕无奈望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就当是你的命,关上房门出去了。
窗外马蹄声渐远,赵忍冬望着空荡的红烛,不安的情绪顺着缭绕的轻烟升起,不知尽头。
而本该出现的新郎沈遂之,连夜点兵策马离开了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