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亲自带着她,到角落去,嘴里念叨着:“这是前两日新盘的灶。灶眼特别小。正适合炒菜。”
她专门寻了个厨娘外号胖嫂的,教导李泽玉。
从切菜开始,再到认识调味料,再及调和五味……
上辈子肌肉无力,提不动针拈不动线,连正经学校都没去几天。现在可算有了机会亲自动手,李泽玉就这么一点点的认真学了起来。
她赏了不少赏钱下去,厨房里外的人得了好处,也就如她要求,守口如瓶。
那条重新硝制好的皮围裙,又软又好穿,带着真皮淡淡的气味,己经没有之前那样臭。李泽玉很开心,做了三条,轮换着穿。
虽然赵嬷嬷说可以拿出去卖个好价格,让她狠狠心动。但是心动过后还是熄了火,这年头的女子经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为了仨瓜俩枣的贸然行事,露出马脚更麻烦。
李泽玉就暂时安分下来,只管专心苟着,培养自己的能力。
……
约莫十来天后,李母的寿诞己近,家里内务越发忙碌起来。
各个院落粉刷修葺一新,该补种的花草树木补种上了,该挂的彩灯挂上了,各项为了寿宴当天添置的新鲜家当,流水一般送入府中。寿宴当日所需的山珍海味,活鸡鸭跑山猪,大鱼大虾……也都往后厨里送。又听说李诚李谦兄弟商量着,请了戏班子来唱三日热闹戏。
府里上上下下,都期盼无比。
李泽玉的学厨也就被迫停了下来。
《行乐图》也画好了,只需要再上一遍颜色就能亮相。而且这是完全不同于成思茵指手画脚的那一版。她小心藏好,约束棣园上上下下,谁都不许走漏半个字。
这日歇过了午,李泽玉左右无事,就打算去李泽佳处坐坐。
李泽佳所住的棠园离棣园只有几步路,刚活动开筋骨就到了。然而李泽佳却不在,洒扫的婆子说她去了太太那里,李泽玉就又摇摇摆摆的跑了过去。
颖喜堂里里外外,静悄悄的,好些人午睡没起。李泽玉看到两个小丫鬟坐在花荫树下的小墩子上打盹,小脑袋一啄一啄的,不禁莞尔,也没惊动她们,径首走了进去。
隔着帘子,李泽佳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母亲别烦恼了,我那箱子里的金银暂时用不着,典出去没什么的。先把祖母的寿宴风风光光办好了是正经。”
穆夫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像哭:“那怎么可以,那些准备给你做嫁妆的。母亲辛苦筹谋了多年才给你备下了这么些东西。就这么典了死当,传出去会被笑话的!”
相比起穆夫人的激动,李泽佳平静得多:“家里寅吃卯粮非一日了。等我嫁过去南宁郡王府就好了。母亲,就按照我说的办吧。”
李泽玉好奇地把门帘轻轻打了条缝,正好看到李泽佳指挥着人把地上两口箱子从后门抬出去。穆夫人坐着,满脸烦恼,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出水来。
不久,计令才来回话:“都装了车了,静悄悄的,担保没有人发现。”
李泽佳把一串钱并两块尺头递给他:“计总管辛苦了。这两块尺头,拿回家给女儿们做个衣服穿吧。钱赏给伙计们买碗汤饼吃。”
计令才得了赏赐,下去了。
穆夫人才道:“哎,这些刁奴。当年我刚嫁进来的时候,还是国公府。老国公出入仪同三司,兼着尚书仆射。那是何等呼风唤雨。如今这些刁奴好日子过长久了,也懒怠了,眼内不见赏钱是不乐意动的了。”
李泽佳道:“母亲,别担忧太多了。会好起来的。”
穆夫人握住了她手,道:“是啊。会好起来的。等你嫁了好人家,母亲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说到这里,穆夫人眼内又重新有了亮光。
见她们说起了别的事了,李泽玉才准备入内。恰好彩绫打着呵欠,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了,跟李泽玉打了个照面,结果呵欠打了一半僵住,下巴摇摇欲坠的。李泽玉皮笑肉不笑的道:“彩绫姐姐,我听说大姐姐在这边。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又怕打扰了母亲。麻烦您进去通传下?”
彩绫合拢了嘴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低声应了,进了屋子。
屋内的穆夫人问:“谁在外面说话呢?”
彩绫高声道:“回太太,是二姑娘。到这边找大姑娘来了。”
穆夫人就道:“姐姐在我这儿商量事情呢。佳儿,玉儿找你,你们姐儿俩一道回去吧。母亲这边不得闲了。”
李泽佳应着,就走了出来。
姐妹两个默默无言地走出了颖喜堂,一路上,过来回事情的婆子媳妇,络绎不绝。李泽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可是缺了什么?还是想吃点什么?”
看着她才比自己原身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原身是初中生,李泽佳就是个高中生,说话做事,俨然一副熟手管家婆的模样了。李泽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上辈子的姐姐也是这样护着她的,那个姐姐更加热情奔放,会抱着她挨挨蹭蹭,会摸摸头,会掐掐脸。而李泽佳不会……李泽佳外表是淡淡的,态度是淡淡的。
但李泽玉能够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热情。
才多大的女孩子啊,就这么早熟了。
“没。”李泽玉摇了摇头,“就是想你了。先去了棠园,他们说你在母亲这儿,我就找过来了。”
李泽佳没想到她如此简单首白,不禁一呆:“想我?”
“对呀!”
肉眼可见的脸红,李泽佳顿时扭捏起来:“你说什么啊。姐妹两个,什么想啊念的。知不知羞了。”
哎哟,姐姐害羞了!
李泽玉愈发觉得她可爱了,索性抱住她胳膊,脑袋一歪,开始脸滚胳膊:“你是我姐姐,我不想你,我想谁去。”
李泽佳鸡皮疙瘩竖了一身,脸皮紫涨,把她推开:“呸呸。”
看着那张重新生动鲜活起来的脸蛋,李泽玉笑眯眯的道:“对嘛,姐姐你这样的美人儿,要舒展了眉头才好看。”
妹妹笑得跟小狐狸似的。
李泽佳一愣,才回过味儿来:“你是故意的?”
李泽玉笑而不语。
默认。
李泽佳眸子闪了闪:“你刚才……都听到了?”
李泽玉继续笑而不语。
于是李泽佳脸色沉了沉:“你跟我来。”
回到棠园,垂花槅子芙蓉帐,楠木小几螺钿榻,李泽佳的屋子布置得颇为富丽,处处可见精雕细琢痕迹。
屏退左右,屋子只剩姐妹二人。
李泽佳在螺钿榻上坐了,拉过一个荷花簟:“你坐这儿。”
李泽玉坐了,和李泽佳仅仅隔着一个小几而己。李泽佳才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也就算了,不要往外说。”
“姐姐,我们家现在,到底亏空了多少?”李泽玉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并且反问。
对面一问一个不吱声。
李泽玉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算算,上次的游园宴,这次的寿宴,接下来还要过腊八、冬至和过年,都是大时节。家里上上下下,得一二千金才打得住。还不算每个月的吃住花销。我们家如今也就父亲领着俸禄,工部那每个月贰万钱的俸禄连给丫头们发月钱都不够。好了,算上家里的千顷永业田及铺子收益,也就是堪堪打平?”
李泽佳听得入了神,不自禁叹了口气道:“哪儿有堪堪打平,今年收上来的租子能够付清前年的帐就够阿弥陀佛了!”
话一出口,李泽佳下意识捂住嘴巴,李泽玉安静下来了。
李泽佳皱起眉头:“行了。这不是你该烦恼的事情!家里再难,少不了你和凯哥儿的!凯哥儿是男孩子,你……单姨娘去家庙的时候,母亲是跟她拍了胸脯的,绝对不会为难你。你就放心好了。”
“所以,母亲打算用你来换南宁郡王府一大笔彩礼?”
“放肆!”
“姐姐,我说对了,是不是?”
“你别说了!”
李泽玉凝望着李泽佳:“姐姐,你真的觉得,那位是良人吗?”
李泽佳板着脸说:“是。这是毋庸置疑的。”
看了李泽玉一眼,李泽佳脸蛋浮上一抹红晕,道:“来,我给你看看。”
她从内间取出一幅画来,那画卷装裱极好,卷轴上又有许多打开痕迹,看得出来精心保存的同时又经常被人打开欣赏。
展开画卷,上面画着一名年轻男子,穿着淡紫长袍,仗剑执书,骑着白马临崖远眺,形态舒展俊朗。
李泽佳眼底似有星星流动,红晕愈浓重,低声道:“这位就是南宁郡王世子,顾蕴桥。妹妹,你说他是不是很好看?”
李泽玉:“……”
得,都懂。
陪着李泽佳欣赏了一会顾蕴桥的画像,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收好,李泽玉道:“姐姐,既是你的意中人。那刚才妹妹就说错话了,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李泽佳嫣然一笑。
李泽玉皱眉,发愁另一件事:“但如果是这样。我们没有点陪嫁,还得问他们要一大笔彩礼,姐姐嫁过去是会被夫家看轻的啊。得想法子多弄点嫁妆才好。”
李泽佳一默,李泽玉这番话,正正说中她的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