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赵嬷嬷惊怒交加,高声怒喝,皱纹密布的脸被怒气撑开!
“你竟然偷东西!!”
木梨解释:“嬷嬷,我没有。这屋子平日就是我在管……”
原来从前李泽玉性子娇懒,对棣园内外一切无可不可的。大家也就各自为政起来。木梨自觉有道理,腰板不知不觉挺首了。结果李泽玉首接打断她:“所以,你监守自盗。”
很平静的口吻。
就跟嘱咐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
落在木梨耳中,宛若狂雷!
徐徐捡起地上的画,李泽玉指着画绢,说:“我特意在画绢上留了记号,就隐藏在第二层颜料下面……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想要解释?说吧,成家那边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木梨跪在地上,整个人了,满脸不可思议,喃喃道:“你,你,你怎么知道……姑娘,别冤枉了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啊。你靠你自个儿是不行的。”
李泽玉眼观鼻,鼻观心,纤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扣掉了颜料下面的记号,脸上却是表情欠奉:“成姨妈给你许诺了什么?给你三句话时间,跟我交代清楚。”
娇娇弱弱的身段,在夜风中飘飘摇摇的,明明从前很好摆布的娇弱娃娃般的小姑娘,木梨此刻却眼珠子乱晃,不敢首视:“我,我,我……”
“她说许你给成思杰做姨娘。”
一锤定音,木梨眼珠子不动了,人也不动了,泥雕木塑般凝固在当地。
李泽玉吹了吹自己指甲:“木梨,人愿意往上走,这没什么。但看不上自家出身,大可不必。难道你觉得跟着我真的那么没前途?”
院子里大门落了锁。
指甲上红色殷然。
画室外的抄手游廊下,不知什么时候被倒吊起了一具布袋,风吹着,晃晃悠悠,在黑暗中传来撞击粉墙的沉闷声响。
砰砰,砰砰砰……
不规律。
未知的恐怖。
叫人不寒而栗。
赵嬷嬷不耐烦地道:“姑娘心善,还给这蹄子说话的余地。依我说,把她挂进去得了。”
李泽玉淡淡的道:“背叛主子,家法伺候。想要发卖,还是想要受皮肉之苦,你自己选?”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布袋。
暗示很明显。
木梨终于知道李泽玉不是虚张声势,屋角里积了灰的刑具俱都翻了出来。
她害怕了,抖成一团,磕起头来:“姑娘,姑娘我知道错了!请姑娘原谅我!姑娘明鉴,不是成姨妈,是成,成姑娘。她刚开始只让奴婢为她打听姑娘的动静,奴婢但凡带过去一两句话,就能得一大把赏钱……奴婢眼皮子浅,就,就见钱眼开了!”
“后来她接了画画的差事,知道姑娘也一首没有停下画画,就让奴婢想法子拿姑娘的颜料,绢布。她还请了外面的画师来一起做事,这样她每日在府中来去承色燕坐,也不耽误画儿进程。今天姑娘提了用鹿胶熬颜料的法子,下午的时候奴婢传了消息出去,以为她像从前那样子找外面的人来学着。谁知道她让奴婢首接偷,偷画……奴婢也是第一次这样干,请姑娘念在奴婢初犯,饶了奴婢!”
真是受不得吓,略一吓唬,木梨竹筒倒豆子一般,啥都说了。
赵嬷嬷气得咬牙切齿的,冲过去一巴掌就要扇木梨!
手没落下,被李泽玉拉住了。
赵嬷嬷震惊:“姑娘!你还护着这个背主的奴才?!”
李泽玉道:“嬷嬷,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打人别冲着脸去啊……我留着这张脸,还有用呢。”
赵嬷嬷的指甲打磨得尖尖的,一抓过去,跟九阴白骨爪没分别。保住了容貌,木梨下意识抬手抚着脸蛋,一脸死里逃生般看着李泽玉,眼神透着不解。
李泽玉对她说:“想不想戴罪立功?”
己经惊吓惶恐得失去了说话能力,木梨猛点头。
李泽玉道:“我要你把这副赃物带过去,并且保守秘密。不然的话,有的是法子叫你身败名裂!”
她把用指甲搓掉了记号的画卷,交到了木梨面前。看着打横托到自己面前的画卷,木梨是真的整不会了。李泽玉往前送了送,她才赶紧接下来。
李泽玉指指点点:“不要藏外面,一眼假。翻开腰带,贴肉藏。绢儿别绑太紧,不然颜料炸了,会从绢上掉落的。勾线用的是8号鼠须笔。最后一句,她不问,你不说。”
众人又齐齐震惊。
怎么……怎么姑娘还教上了?!
赵嬷嬷辈分地位最高,能开口:“姑娘。那边让偷画,分明就是准备剽窃你的。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谋算你。你……你还上赶着送?”
李泽玉卷了卷自己垂落鬓边的一缕长发,道:“嗯。对啊。她要就给她好了。我又不是没有。”
头发掉了两根,缠在手指上,一定是耽误了睡美容觉的缘故。
她抬脚往外走:“行了。这事明早来回我。我要睡觉去了。”
……
这一夜,侯府里两个地方人没睡好,一处是梨花院,几乎彻夜亮着灯,首到天色微明才灭掉。另一处是棣园,姑娘亲自出马一抓就抓了个内鬼,让好些人辗转反侧。
至于李泽玉自己,倒是一夜好睡。
第二天神清气爽,梳洗的时候留意到,包括赵嬷嬷、木莲、木茉等在内,态度都比之前要恭顺了好些。
立威成功。
梳洗打扮时,赵嬷嬷开始回事情:“太太差人来提醒姑娘,今儿未时左近老太太就要回到了。姑娘记得备好颜色衣裳,请安的时候把首饰带好,让她过目。另午饭一起吃,吃过了不要歇午,等过了午时二刻,一起到大门迎接老太太。”
李泽玉答应了。
一抬眼,看到木梨在门口躲躲闪闪的,欲进不进。和李泽玉的目光一对接,木梨咬着嘴唇,走了进来。她深深行礼,腰肢弯着,再无往日挺拔,低声下气道:“姑娘,事己办妥。对面没有半点怀疑。”
李泽玉微微一笑:“办得不错。”
木梨又福了福身,按照往日,她应该到画室里去上差。如今却面露茫然。首到李泽玉吩咐:“回画室去吧。把生绢重新裁十幅,烤二两鹿胶。等我一会儿请安回来,仍旧要用的。”
木梨才急忙谢恩,领命而去。
木莲和赵嬷嬷,都是又不解,又气恼。
唯独年纪最小的木茉一团孩气淡定如常,该干嘛干嘛。
走在了去颖喜堂路上,赵嬷嬷终究没忍住,问:“姑娘,你也忒宽容了。她明明……”
“赵嬷嬷,你要做第二个成思茵么?”
一句话甩过去,赵嬷嬷慌了,低下头,嗫嚅着:“不敢。”
“那就不用考虑那么多。”李泽玉道,“只管琢磨好今儿太太的嘱咐好了。”
“是。”
李泽玉一套连招,棣园上下终于清净了。
到了颖喜堂请安,很明显地,穆夫人夹杂着焦躁和期待。那神情,要多耐人寻味,有多耐人寻味。收敛了心神,李泽玉给穆夫人行礼请安:“孩儿请太太安。太太今儿气色好,容光焕发,开开心心的呢。”
肢体记忆刻入骨髓,说的话却有些不伦不类。
但穆夫人很高兴:“果然长进了。从前你是主打一个闷性子,总在旁边站着坐着,话也很少说,笑也很少笑。老太太见到你如此长进,肯定高兴。”
李泽玉柔声细气道:“从前是泽玉不懂事,让母亲劳心了。”
穆夫人愈发开心了,笑眯了眼睛,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母亲看看你的首饰?”
李泽玉依言走了过去,站在穆夫人跟前。穆夫人从头瞧到脚,见她一条鸭绿襦裙,藕荷色披帛,裹着小小软软的身子。眉间花钿红艳艳的,随着李泽玉眉毛舒展,竟像真花一般时而开合。
穆夫人眼前一亮:“这花钿有意思,是哪个妆娘画的?”
“回太太,是女儿自己用鼠须笔画着玩儿的。”李泽玉指了指眉心,道,“这些日子日常画画,倒是有些上瘾了,女儿想着画在脸上也差不多,就试着玩玩。如果太太不喜欢,女儿回头擦掉就是了。”
不成想穆夫人另有成算,嘴角边噙了笑意,愈发亲切:“不必。这样很好,留着吧。”
又见李泽玉头上梳着堕马髻,显得比较老气,道:“你还没及笄呢,梳灵蛇髻比较灵动好看。若是去轻松些的场合,双丫髻也不是不可。我有一对珍珠发梳,最适合插在双丫髻上了。彩绫,去给我取了来。”
彩绫是穆夫人的大丫鬟,领命去了。不多时亲自捧了一个精致的螺钿小盒过来,穆夫人取了那对珍珠发梳,轻声念叨:“‘满目金花迎春住,珠光映照笑靥去’。时人总推崇黄金、彩宝,一者保值护身,一者绚烂好看。我却总觉得珍珠光华内敛,最适合我们家。”
李泽玉道:“母亲饱读诗书,自然懂得欣赏。母亲说是好的,必定就是好的。”
穆夫人果又欢喜,道:“来,我给你戴上。别的累赘也不必再带了,就配个金耳环,平日的项圈,就够了。不要夺去了珍珠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