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怀揣着老周给的铁尺与记录着九爷恶行的账本,心急火燎地赶回窝棚。月光昏黄,勉强透进棚内,李大正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缝补着那件破旧不堪,几乎己经辨不出原色的夹袄。听到李三匆忙的脚步声,李大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涨得通红、满是急切的脸上。
“三儿,咋这么慌?出啥事了?”李大停下手中的针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李三几步跨到李大面前,一屁股坐下,压低声音,将老周所说的九爷如何变本加厉地压榨苦力,制定各种严苛又不合理的规矩,克扣工钱、随意打骂,甚至私刑折磨那些稍有反抗的苦力,以及他们现在有机会联合其他苦力一同反抗九爷的计划,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哥,老周说得对,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被九爷榨干骨头!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把他扳倒!”李三双眼灼灼,紧紧盯着李大,情绪激动得声音都微微发颤。
李大听完,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走到窝棚的角落,拿起那只缺口的瓦罐,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转过身,看着李三,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疲惫。
“三儿,我知道九爷不是东西,这些年咱们受的苦我都清楚。可你想过没有,九爷在这码头上经营了这么久,势力错综复杂,他的打手遍布各处,咱们这些苦力,拿什么和他斗?以前咱们也反抗过,结果呢?换来的是一顿毒打,是更重的活,是兄弟们受伤甚至丢了性命。”李大的声音低沉,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李三着急地站起身,双手挥舞着说道:“哥,以前那是咱们没组织,没计划!这次不一样,老周在码头上人脉广,他能联络很多受够了压迫的苦力。只要大家心齐,一定能把九爷拉下马!这是咱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李大看着李三,缓缓摇头,眼神里满是不赞同:“三儿,你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算能联络到一些苦力,可九爷随便派几个打手,就能把咱们打得七零八落。而且,反抗失败了怎么办?兄弟们的家人怎么办?他们会因为咱们的冲动,失去顶梁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去送死,也不想让大家的家人受苦。”
李大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走到李三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儿,我也不想这样。但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明白,现实不是咱们想的那么简单。一次次的打击,己经让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解决的。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因为无谓的反抗而受到伤害。”
李三甩开李大的手,后退一步,大声说道:“哥,这不是无谓的反抗!这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所有受苦的兄弟们争取活路!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就不信,没有你,我就做不成这件事!” 李大看着李三决绝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心疼:“三儿,你别冲动。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可这事儿真的得慎重考虑。咱们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就去冒险,得想想后果啊。”
“三儿!你先别急。我知道劝不住你,可你能不能答应我,先冷静冷静,咱们再从长计议,别这么莽撞行事。”
“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大家。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你不跟我一起,我也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么下去,我们绝对会被九爷榨干了骨头,绝对会被码头吸干了血,绝对会糊里不明白的死,与其这样,不如殊死一搏,放手一试。”
“哼,怎么可能这般容易,若没有什么人手实力,他能叫‘九爷’,别玩笑了。”
“我们得探听这个消息,要么反,要么便只有一死,你选!”
“只要我们……”“ 正如你说,他若没有人手、实力,他能为‘九爷’,喝了黑膏的人没有活来的,你觉得没有人发现了。他们不是没有发现,九爷也不是没有发现,他们都发现了,只是太意料到他们不可能反,他们不敢反,但长期的压迫,他们也到了极致,只缺一点,缺一根导火线,缺一根火棒,缺一个领头的,只要有火棒,不只要火点,火星能触到,便能成功,反之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后面也会有人接过旗帜。他压不住群众的怒火,纸是盖不住,盖不住!盖不住!我和你没法逃,逃了他会犯,我们如逃了消息,您可以不去,但我要去,我要亲手杀了他。”
“可……”
“你忘了二哥怎么死的!你的心呢!你的锋芒棱角呢?心去了呢,当年混混抢走了食物,你不惧,阿西挑衅,你不当回事,偷牛更是为快了,你……”
“十三年!己经过了十三年了,你真变,挺首的树早枯了,艳丽的花早谢了,你不也变了吗,他也从懦弱成了坚强,从孩子成了男人,这一趟浑水我不掺乎了,请走吧!”李三将门重重一甩而去。
李三离开窝棚后,独自走在码头的小巷里。月光被层层叠叠的建筑遮挡,只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心情如同这复杂的光线,既坚定又有些失落。坚定的是他反抗九爷的决心,失落的是李大的不支持。然而,这并没有动摇他的信念,他深知,这场为了尊严和生存的斗争,他必须前行。
走着走着,李三来到了一处废弃的仓库前。这里曾经是苦力们短暂休息的地方,如今却己破败不堪。他望着仓库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思绪飘回到过去。那时,大家虽然辛苦,但还充满着希望,可九爷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宁静,将他们的生活拖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