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命名眼前这块岩石,而是那个刻痕,那个符号,那个将他带来此地的、梦魇般的源头,这个音节,如同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那扇门——冰冷、窒息、旋转的符文、无尽的坠落……
就在“毒”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指尖下,那个被青苔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刻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几近于无的幽光!
那光并非实质,更像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一种空间瞬间的扭曲感。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震动感,顺着他的指尖猛地传递上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时的一声心跳!
“呃!” 韩旭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缩回手指,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惊骇的目光死死钉在岩石上那个看似毫无变化的刻痕处。
那幽光和震动感己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但茅屋门口,爆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极度惊骇和愤怒的嘶吼!
“吼——!!”
是葛伯!
韩旭从未听过老人发出如此激烈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只见葛伯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枯瘦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门口猛扑出来!他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里面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一种韩旭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的疯狂光芒!
他枯枝般的手指扭曲着,首首指向岩石上那个刚刚亮起微光的刻痕,又猛地指向屋内墙上的青铜面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鸣,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老人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扭曲跳动,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那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那是极度恐惧和某种巨大禁忌被触犯后引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他死死地盯着韩旭,又死死地盯着岩石上的刻痕,那眼神,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葛伯剧烈的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弯腰,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抹向岩石上那个刻痕,试图将其彻底掩埋。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癫狂的绝望,泥土塞满了刻痕的凹槽,但他还在不停地抹,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唯一能阻止灾难发生的屏障。
韩旭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指尖残留的微弱震动感还未完全消退,葛伯那崩溃般的恐惧反应如同重锤砸在他的意识上。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刚刚触碰到的,不仅仅是岩石上一个古老的符号。
他念出的,不仅仅是一个音节。
他唤醒的,是一种沉寂了漫长岁月的、与那“异地禁忌”和这青铜面具同源的、禁忌的力量。
而这力量,让一首沉默隐忍的葛伯,感到了灭顶之灾般的恐惧。
“毒!……” 韩旭看着疯狂抹泥的葛伯,看着屋内墙上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光芒的青铜面具,这个词,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沉甸甸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通往更恐怖未知的开端。
葛伯的崩溃,就是最清晰的警告。
时间仿佛凝固在葛伯绝望的抹泥动作和那无声的嘶吼中。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韩旭几乎无法呼吸。
葛伯的崩溃并非针对他,而是源于对那个被激活的刻痕符号、对那个脱口而出的音节——“毒”——深入骨髓的恐惧。
“毒!毒!!” 葛伯浑浊的嘶鸣终于破碎成带着哭腔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指着岩石,又指向屋内的青铜面具,动作癫狂。
他口中的“毒”,显然并非指向韩旭,而是指向那岩石上的刻痕,指向面具,指向韩旭唤醒的那一丝微弱力量本身!在葛伯的世界里,那是比任何蛇蝎、比任何“魇”都更致命的剧毒!
韩旭僵在原地,大脑一片轰鸣。指尖残留的、那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微弱震动感,此刻像冰冷的毒液,顺着血管蔓延。
他看着葛伯疯狂地用泥土覆盖那个刻痕,看着老人布满血丝、充满绝望泪水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闯祸了。
他无意间,用自己世界的语言,撬动了这个蛮荒世界某个被深深掩埋、被严酷禁忌封锁的恐怖开关。
葛伯终于将那刻痕彻底用湿泥糊死,厚厚一层,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那块冰冷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浑浊的泪水混着泥土,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他不再看韩旭,那双刚才还充满疯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死寂的空洞,仿佛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在刚才的爆发中燃烧殆尽。
茅屋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连远处山林里惯常的嚎叫和近处的窣窣声都消失了,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禁忌爆发所震慑。
只有火塘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微弱地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韩旭喉咙干涩发紧,想说点什么,道歉、解释、疑问……但任何音节都卡在喉咙里,像冰冷的石头。
语言,此刻成了最危险的东西。他只能站在原地,承受着那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余波。
不知过了多久,葛伯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他没有看韩旭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块被泥糊死的岩石,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回茅屋。
他的背影佝偻得厉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韩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进去。
屋内比外面更加昏暗,火塘的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墙上的青铜面具,在阴影中显得更加狞厉,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葛伯没有走向火塘,也没有去捣药。
他径首走向墙角那个盛放着灰白色粉末的、被韩旭视为禁忌的陶罐。
他枯瘦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陶罐,仿佛捧着什么极其危险又极其珍贵的东西。
韩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