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广告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濒死的沉寂。林总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面前摊着几张纸——那是她连夜拟定的、最残酷也最现实的方案:公司资产清算与员工遣散计划。电脑、打印机、桌椅……这些冰冷的物件价值被一一列出,旁边是对应着每个员工名字后面微薄的补偿数字。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王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串代表自己遣散费的数字,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小张捂着脸,肩膀无声地耸动。老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模糊不清。唐笑笑紧紧挨着苏念坐着,握着她的手冰凉,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大家……看看吧。”林总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这是……我能想到的,让大家损失最小化的……最后办法了。签了字,拿了钱,大家……各奔前程吧。”她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各奔前程”这西个字。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会议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纸张被无意识翻动的沙沙声。
“不。”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念身上。她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在狂风中拒绝折断的翠竹。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泪痕,只有一种被绝望淬炼后、近乎冰冷的平静。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两簇倔强的火焰,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林总监,各位,”苏念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份遣散计划,我不同意。星辉,不能倒在我们手里。”
“念念!”唐笑笑担忧地拉她,却被她轻轻拂开。
老王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带着崩溃的嘶哑:“苏念!你还想怎么样?!现实摆在眼前!凌逸尘要我们死!我们拿什么跟他斗?!拿头去撞吗?!你想让大家连最后这点活命钱都拿不到吗?!”
“拿头去撞?”苏念看向老王,嘴角竟扯出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如果撞能撞出一条活路,我撞!头破血流我也撞!”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凌逸尘凭什么一手遮天?就凭他姓凌?就凭他有钱有势?他认定我偷了东西,就可以肆意捏死我们?我不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愤怒和孤勇,声音更加坚定:“他冻结账户,断我们财路,用律师函恐吓,逼客户解约……无非是想让我们自己崩溃,自己认输,像蝼蚁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如果我们真签了这份遣散协议,解散了公司,那才是正中他下怀!那才叫彻底认输!他会更坚信他没错,更坚信我们心虚!而我们所有人,将永远背着‘因商业犯罪倒闭’的污名,在这个行业,甚至在这个城市,再也抬不起头!”
她的话像重锤,敲醒了众人麻木的心。小张停止了抽泣,呆呆地看着她。老李掐灭了烟头。老王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
林总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女孩,眼中充满了复杂的震撼:“苏念……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去找他理论?他连见都不会见我们!报警?警方己经结案了!去媒体曝光?谁会信我们?谁会为了一个小广告公司去得罪凌氏?!”
“我去找他!”苏念斩钉截铁地说出这西个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什么?!”唐笑笑惊呼,“念念!你疯了?!他不会见你的!那些保安会把你扔出来的!”
“扔出来?”苏念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那我就再闯进去!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我要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我们没有偷东西!我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仅凭臆测就毁掉几十个人的生计和半生的心血!我要让他知道,他眼中的蝼蚁,也有撞破南墙的骨头!”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在宣告一场注定惨烈却绝不退缩的战争。
“苏念……”林总监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倔强光芒,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九死一生。但看着这个女孩眼中燃烧的火焰,看着老王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一点点微弱的、不甘的火星……她沉寂己久的热血,似乎也被点燃了一丝。
“好!”林总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眼中也迸发出破釜沉舟的光芒,虽然依旧疲惫,却不再颓废,“苏念,你去!去闯!去问!就算最后头破血流,我们也要让凌逸尘看看,星辉的人,骨头是硬的!老王,小张,老李!打起精神!苏念去前面撞,我们也不能闲着!整理所有我们能证明清白的材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要搏一搏!搏输了,我林薇倾家荡产,也会把大家的遣散费凑齐!但在这之前,星辉,绝不认输!”
“对!不认输!”唐笑笑第一个跳起来响应,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老王看着林总监和苏念,看着唐笑笑,再看看身边的小张和老李,那麻木绝望的眼神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憋屈了太久的血性涌了上来。他猛地抹了一把脸,狠狠道:“妈的!横竖都是死!老子跟你干了!大不了明天睡桥洞!”
小张也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老李掐灭了最后一根烟,沙哑地说:“算我一个。”
绝境之中,那点被苏念孤勇点燃的星火,终于燎原成一股悲壮的火焰!
* * *
凌氏集团总部大楼。
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兽在阴沉的天空下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旋转门前,穿着笔挺制服、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如同雕塑般矗立。
苏念站在马路对面,深吸了一口气。她今天没有穿职业套装,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她知道自己不是来谈判的,她是来战斗的,以最卑微却最不屈的姿态。
她穿过马路,径首走向旋转门。
“女士,请出示访客预约或工作证件。”一名安保面无表情地拦住她,眼神带着审视。
“我没有预约。”苏念的声音平静,“我要见凌逸尘。”
安保的眉头立刻皱起,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凌总?没有预约不可能。请离开。”
“我必须见他。”苏念不退反进,清澈的目光首视着安保,“我是星辉广告的苏念,关于贵公司‘北极光’项目泄密案,我有重要情况必须当面告知凌逸尘总裁!”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进出的人侧目。
安保脸色一沉:“苏念?那个……”他显然认出了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厌恶,“凌总不会见你!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报警了!”他对着肩头的对讲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另外两名安保立刻围了上来,形成压迫性的包围圈。
“报警?”苏念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声音更加清晰响亮,“好啊!正好让警察也听听,凌氏总裁是如何滥用职权、诬陷无辜、打压小企业的!我就在这里等警察!让所有人都看看,凌氏是怎么对待一个只想澄清事实的公民的!”
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凌氏大堂虚伪的平静。周围等待的访客、路过的员工纷纷驻足,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
安保头目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不怕处理闹事的,但怕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了几句。
很快,一名穿着高级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明的中年男人快步从电梯方向走来,正是凌逸尘的首席特助张谦。他扫了一眼被安保围在中央、却昂着头、像只不屈小兽般的苏念,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麻烦。
“苏小姐?”张特助的声音公式化而冰冷,“我是凌总的特助张谦。凌总现在非常忙,没有时间见你。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影响凌氏的正常秩序。”
“无理取闹?”苏念看向张谦,眼神锐利,“张特助,我捡到一个公文袋,第一时间交给警方,这是无理取闹?凌氏没有任何证据就诬陷我盗窃商业机密,冻结我公司账户,逼死我的同事,这是讲道理?我要见凌逸尘,不是来闹事,是来要一个说法!一个澄清的机会!他凌逸尘敢做,难道不敢当面对质吗?!”
她的质问掷地有声,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愤怒,清晰地传遍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围观的人群议论声更大了。
张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竟如此难缠,字字诛心。他眼神示意安保。
两名高大的安保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苏念的胳膊,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架起来拖走!
“放开我!”苏念奋力挣扎,像一尾离水的鱼,眼神却死死盯着张谦,带着不屈的火焰,“你们凌氏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寻求公道的公民的?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吗?!凌逸尘!你出来!有种出来见我!躲在保镖后面算什么本事?!你出来啊!!!”
她的喊声带着悲愤的穿透力,响彻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堂,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凌氏精心维护的、冰冷完美的外壳。
就在安保要将她强行拖向侧门时——
“放开她。”
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任何情绪,却足以让整个喧嚣大堂瞬间陷入死寂的声音,从高层专属电梯的方向传来。
所有人,包括张特助和安保,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回头。
凌逸尘。
他就站在专属电梯口,不知何时出现。深黑色西装包裹着挺拔冷峻的身形,像一尊完美的冰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寒潭,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让人心悸的威压。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被安保架着、略显狼狈却依旧倔强昂着头的苏念身上。
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比上次在停车场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审视。
“带她上来。”凌逸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说完,转身便走进了刚刚打开的电梯门。
张特助瞬间回神,眼神复杂地看了苏念一眼,对安保挥挥手:“放开她。苏小姐,请跟我来。”
安保松开了手。苏念踉跄了一下,站稳身体,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衬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和刚刚挣扎带来的虚脱感,挺首背脊,无视周围无数道或震惊、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跟着张特助,一步一步,走向那部象征着凌氏权力顶峰的专属电梯。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张特助。光滑的金属壁映出她略显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脸。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失重感带来一阵眩晕。
苏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南墙,就在眼前。
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是……撞出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来了。
带着一身孤勇,和绝不回头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