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D的假期,永远只是一个写在纸上的概念。
林墨的“屠龙程序”还只是一个躺在草稿纸上的理论框架,李瑶的紧急通讯就如期而至。
“滚到三号简报室来,立刻。”
李瑶的语气不容置疑,背景音里充满了嘈杂的人声和设备运行的蜂鸣。
三号简报室里,气氛凝重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巨大的全息地图上,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名为“常青藤福利院”的区域,被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圆圈标记了出来。
“目标:常青藤福利院,己废弃五年。”
李瑶指着地图,表情严肃,“从七十二小时前开始,该区域的‘现实稳定指数’开始出现非线性、指数级下降。”
“我们派出的三组无人机,两组失联,一组传回了最后一段影像后信号中断。”
她挥了挥手,主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充满了雪花点和扭曲的视频。
画面拍摄的是福利院的庭院。
院子里,有一个老旧的、生了锈的秋千。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背对着镜头,正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荡着。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两件事。
第一,根据资料,福利院己经废弃五年,不可能有孩子。
第二,外面在下着倾盆大雨,但那个小女孩的身上、头发上,没有一滴水。
雨水仿佛在刻意绕开她。
视频的最后,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无人机的窥探,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无人机的镜头,没能拍到她的脸。
在它看到脸的一瞬间,画面就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然后彻底中断。
但所有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听到了一段若有若无的、用童声哼唱的歌谣。
那歌谣没有歌词,只有一个简单的、不断重复的旋律。
可就是这个旋律,让简报室里所有受过严格精神韧性训练的探员,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初步判断,一个‘解析者’级别的悖论域正在形成。”
“它还处于‘前兆期’,规则尚未完全固化,是危险性最低,也是最适合进行干预的窗口期。”
李瑶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林墨身上。
“林墨,这次行动,你作为现场唯一的战略顾问,拥有对所有战术行动的最高建议权。”
“我需要你,在那东西彻底成型之前,找出它的核心逻辑。”
“这是对你‘解析者’晋升考核的……一次实战模拟。”
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既是任务,也是考验。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装甲车,在雨幕中悄无声息地驶向了城市边缘。
车厢内,林墨正在闭目养神。
他没有穿戴任何重型装备,只是穿着一身轻便的战术服。
他的武器,是他的大脑,以及手边一台由吴越特制的、连接着RSD中央数据库的坚固平板。
“老大,我们真的要让这个学院派的去现场?”
一个代号“灰熊”的壮汉探员,一边擦拭着手中造型奇特的能量武器,一边小声地对李瑶嘀咕,“这可不是在办公室里玩逻辑游戏。”
“闭嘴,灰熊。”
李瑶冷冷地打断他,“他的大脑,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武器都更有用。”
“你们的任务,就是确保在他的大脑完成工作之前,他的人还活着。”
灰熊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
林墨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段诡异的童谣和生锈的秋千画面中。
【悖论首觉】带给他的,不是清晰的指向,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
一种被遗忘、被抛弃的哀愁。
车辆在距离福利院一公里外停下。
“前方‘逻辑扭曲度’超过安全阈值,车辆无法再前进。”
驾驶员报告。
李瑶看了一眼窗外。
雨更大了,世界仿佛被一层灰色的水幕笼罩。
空气中,开始出现一些肉眼可见的、细微的异常。
一片树叶,在下落的过程中,突然违反了重力,向上飘了一小段,然后才继续落下。
一只流浪猫从街角跑过,它的影子,却比它的身体慢了半拍,像一个迟钝的、紧紧追赶着主人的仆人。
“全员下车,开启‘认知稳定锚’,步行前进。”
李瑶下达了命令。
一行人踏入了这片正在“融化”的现实。
越靠近福利院,诡异的现象就越密集。
路灯毫无规律地在红绿黄三色之间疯狂切换。
商店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会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变换姿势。
地面上的积水,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深邃的、没有星辰的夜空。
“注意!前方出现平民!”
灰熊突然举枪示警。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呼叫!平民,请立刻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一名探员大声喊道。
那个男人没有反应。
李瑶打了个手势。
两名探员立刻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当他们绕到男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男人,没有脸。
他的雨衣帽子下,是一片光滑的、如同假人模特的皮肤。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失序体!”
灰熊低吼一声,就要开火。
“等等!”
林墨突然开口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无面人”的脚下。
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毛绒玩具熊。
“他在干什么?”
林墨没有看那个怪物,反而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什么也没干,就站着!”
灰熊不耐烦地说。
“不。”
林墨摇了摇头。
他的【悖论首觉】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一丝关键的线索。
“他不是在‘站着’,他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李瑶问。
“他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林墨看着那个玩具熊,轻声说道。
“他不是怪物。”
“他是这个福利院里,某个孩子记忆中‘父亲’的形象。”
“一个……食言了的父亲。”
就在这时,那段熟悉的、飘忽的童谣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很多,就来自前方那栋笼罩在雨幕中的、阴森的福利院主楼。
那个“无面人”在听到歌声的瞬间,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然后,他缓缓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具熊。
他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地,朝着福利院的大门走去。
他从林墨和全副武装的RSD小队旁边走过,对他们视若无睹。
他的身上,也和那个小女孩一样,滴水不沾。
“别攻击他。”
林墨阻止了准备动手的灰熊。
“他不是敌人。”
“他是……进入这个悖论域的‘钥匙’之一。”
“或者说,是组成这个悖论悲剧的……第一块拼图。”
林墨抬起头,看向那栋在雨中沉默的建筑。
他现在明白了。
这个正在形成的悖论域,它的核心,不是什么高深的物理定律或复杂的逻辑诡计。
它的核心,是一个被打破的“承诺”。
而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既是这个悖论的创造者,也是……它的第一个囚徒。
“走吧。”
林墨对李瑶说。
“我们去见见她。”
“不过,我们可能需要先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林墨的目光变得深邃。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