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同拆迁后的废墟上,碎瓷片在正午阳光里泛着惨白的光。白纾辞踩着钢筋走到大槐树下,树影里堆着半人高的建筑垃圾,其中一截柘木桩斜插在瓦砾中,桩身刀痕在风中渗出暗红液体,像极了刚结痂的伤口。帆布包里的罗盘剧烈震颤,铜针在“艮宫”方位凝成蛛网般的黑气,针尖指向木桩顶部那枚生锈的铁钉——钉身上缠着的发黑长发,正随着风声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这桩子您要是不嫌弃,随便给点就行。”穿蓝色工装的拆迁队长老陈踢开脚边的水泥块,安全帽绳上挂着半片带血的指甲,“前儿个拆老宅地基挖出来的,桩身刻满了刀痕,看着怪瘆人。”他蹲下身时,工装裤膝盖处露出补丁——补丁针脚扭曲,竟和柘木桩上的某道刀痕形状一致。
柘木桩长约三尺,木质呈深褐色,桩身布满深浅不一的刀痕。白纾辞戴上手套触碰桩身,指腹刚压在某道弧形刀痕上,一股阴冷的魂息便顺着掌纹爬上来,在皮肤下凝结成细小的血珠。那些刀痕里嵌着暗红碎屑,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像是混合了铁锈的血痂。桩顶铁钉上缠着的长发末端系着半片褪色红绸,绸面绣着残缺的并蒂莲,针脚处渗着暗紫色的汁液。
“这老宅以前住的是不是姓陈的?”白纾辞晃了晃柘木桩,铁钉上的长发飘起,在空中缠成模糊的人脸轮廓。她注意到老陈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线,线尾系着枚铜扣,扣面上刻着“陈记肉铺”西个字。
老陈点烟的手顿了顿,烟头烫到了手指:“您怎么知道?听老一辈说,解放前这儿住着个陈屠户,杀人后埋在院子里,后来自己也吊死了。”他指向柘木桩根部的环状刻痕,“您看这圈纹路,像不像人被勒住脖子时的青筋?”刻痕边缘毛糙,像是用钝刀反复切割而成,桩底泥土里还埋着半截断绳,绳结样式正是旧时屠夫捆肉所用。
白纾辞取出罗盘,指针在木桩前疯狂旋转,铜针上的黑气凝成绞索形状,绞索末端系着个模糊的女人虚影。“这是‘镇邪桩’,”她用指甲刮下刀痕里的碎屑,碎屑遇水立刻化作血色,“用凶犯的锁骨磨粉混合柘木心材制成,专门镇压枉死之人的魂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老陈的后腰——那里别着把屠刀,刀鞘上刻着和柘木桩相同的缠枝纹。
老陈后退时撞翻了瓦砾堆,露出下面的青砖——砖缝里渗出暗褐色液体,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河,流向柘木桩的根部。“我太爷爷就是那个陈屠户,”他摘下安全帽,后颈露出三道平行的疤痕,“听我爹说,太奶奶当年死得蹊跷,太爷爷埋了她后就悬梁了,临死前在院子里钉了这根木桩。”
话音未落,柘木桩突然发出“咔咔”声响,刀痕里渗出的暗红液体在碎瓷片上写成血字:“还我头来”。墙角阴影中飘出一个无头虚影,她穿着破烂的红嫁衣,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滴血,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屠刀,刀刃上凝着黑血。老陈惊叫着躲到白纾辞身后,后腰的屠刀突然发烫,刀柄上的缠枝纹渗出血水。
“她叫秀莲,是被陈屠户砍头害死的。”白纾辞取出“破煞符”,符纸刚靠近虚影就被一股腥风弹开,嫁衣上的盘扣崩裂,露出里面染血的肚兜,兜面上绣着完整的并蒂莲,“陈屠户为了霸占她的嫁妆田,用屠刀割下她的头颅,又用她的头盖骨做了镇邪桩的引魂器。”
虚影突然抓起柘木桩砸向老陈,木桩上的刀痕划过长官的手臂,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渗出的血液滴在碎瓷片上,竟自动聚成秀莲头颅的形状。“她在示意头盖骨的位置。”白纾辞用桃木剑撬开柘木桩顶部的铁钉,里面滚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展开后是半块头盖骨,骨缝里卡着几根黑色长发。
此时柘木桩发出刺耳的尖啸,虚影的断颈处喷出黑血,溅在老陈的伤口上。伤口瞬间愈合,却留下了蛇形疤痕——那正是陈屠户当年刻在屠刀上的标记。“陈屠户的后代就在这拆迁队里,”白纾辞将头盖骨放在虚影的断颈处,符纸发出红光,“他用邪术镇住秀莲魂魄,就是为了让后代永占她家田产。”
老陈后腰的屠刀突然出鞘,刀刃自动指向仓库方向。众人赶到时,只见仓库角落埋着个瓦罐,罐里装着秀莲的另一半头盖骨,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锁魂咒。当两半头盖骨相触时,柘木桩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虚影的脖颈处长出新的头颅,正是秀莲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眉心多了道刀疤——那是陈屠户砍头时留下的。
“当年陈屠户用这把屠刀砍了我,又把我的头埋在柘木桩里。”秀莲的虚影拿起屠刀,刀刃映出老陈惊恐的脸,“他以为镇住我的魂,就能让子孙世代富贵?”屠刀突然燃起蓝火,刀身上的蛇形标记化作青烟,露出下面秀莲的名字缩写。
白纾辞将头盖骨放入新棺,用糯米浆封棺时,发现秀莲的指骨上刻着小字:“民国二十五年,陈老栓用柘木桩锁我魂魄于此”。老陈看着棺盖上的刻字,突然想起太爷爷日记里的记载:“秀莲不肯交出田契,遂以屠刀斩之,取头骨镇于柘木桩,永绝后患。”
三日后,老陈在仓库深处找到太爷爷的记账本,里面夹着秀莲的田契,契约上的指印被人用朱砂涂掉,露出下面的梅花图案——那正是秀莲肚兜上的刺绣。而那根柘木桩被埋在老槐树的根部,每当雨夜,树上会滴落红色的树脂,树脂在地面聚成屠刀的形状,刀刃方向永远指着陈屠户老宅的位置。老陈从此不再做拆迁生意,转行种了满园的梅花,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槐树下烧些头盖骨形状的纸钱,纸钱灰里总夹杂着柘木碎屑,像是木桩在替秀莲数着被囚禁的年月。
拆迁后的老胡同长出新的槐树苗,树苗根部缠着红绸,上面绣着完整的并蒂莲。路过的老人说,那是秀莲用魂魄滋养的花,等着下一个春天,开出能盖住刀痕的花瓣。而白纾辞离开时,袖中的罗盘指针轻轻颤动,柘木桩所在的方位黑气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缠绕在槐树枝头的、属于解脱的魂息,像极了秀莲当年未绣完的嫁衣边角,在风中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