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博物馆穹顶漏下月光,照在陈列柜的枫木人偶上。白纾辞站在青铜器展厅的玻璃柜前,看着人偶手中攥着的半片枫叶——叶片边缘凝着暗褐色的斑点,像极了被虫蛀后渗入的血渍。帆布包里的罗盘突然震颤,铜针在“坎宫”方位划出蛛网般的黑气,针尖指向人偶腰间系着的红绳,绳结里卡着几缕灰白长发。
穿藏青色制服的保安老周扶着眼镜,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霜,“这玩意儿是上周文物捐赠来的,放展厅后每天半夜都响,跟有人哭似的。”老周的袖口露出三道平行的红痕,像是被细齿梳刮过,“昨晚值班的小李碰了它,今早发现手腕上多了道伤口,跟被针扎似的。”
枫木人偶高约一尺,雕着民国女子的模样,梳着双髻,衣襟处绣着缠枝莲纹,针脚里渗着暗紫色的汁液。白纾辞戴上手套触碰人偶,指腹刚压在其心口位置,一股阴冷的魂息便顺着掌纹爬上来,在皮肤下凝结成细小的血珠。人偶背后刻着模糊的生辰八字,笔画间嵌着黑色木屑,像是用骨灰调和的颜料。
“捐赠人有没有说这人偶的来历?”白纾辞晃了晃人偶,从其袖管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校服的少女,脖颈处戴着和人偶相同的枫叶吊坠。她注意到老周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线,线尾系着枚铜铃,铃身上刻着“永保平安”西字,却在“安”字处缺了一角。
老周推了推眼镜,镜腿上缠着发黑的棉线:“捐赠人是个戴斗笠的老太太,说这是她母亲年轻时的陪嫁,后来母亲失踪了,人偶就一首放在阁楼里。”他指向人偶手中的枫叶,“您看这叶子,跟展厅外那棵枫树的叶子一模一样,可现在才九月,叶子怎么会是红的?”
白纾辞走近玻璃柜,枫叶人偶的眼睛是用黑曜石镶嵌的,此刻正渗出细小红泪,在展柜玻璃上汇成血字:“还我血肉”。她取出罗盘,指针在人偶前疯狂旋转,铜针上的黑气凝成女子长发的形状,发丝尖端指向展厅角落的消防栓——栓体上有个凹痕,凹痕里卡着半片枫叶,叶面上用朱砂写着“怨”字。
“这是‘枫木咒偶’,”她用桃木剑挑开人偶腰间的红绳,绳结里掉出枚银戒指,戒面上刻着“苏”字,“用枉死少女的指骨磨粉,混着百年枫木心材制成,人偶动则魂魄动,能引动诅咒者的血肉之苦。”罗盘指针突然指向老周的后颈——那里贴着块创可贴,揭开后露出针孔状的血痂,正是人偶手指的形状。
老周后退时撞翻了展架,展架上的陶罐摔碎,露出里面的枫木碎片:“我听老太太说,她母亲当年在教会学校读书,后来突然精神失常,用剪刀扎伤了同学,被关起来后就失踪了——”他话音未落,枫木人偶突然抬起手臂,手中枫叶指向老周的胸口,“昨晚小李就是被它扎了这里,现在还在医院吐血呢!”
展厅天花板的灯开始疯狂闪烁,枫木人偶的发髻散开,露出里面缠着的长发,发丝末端系着半枚枫叶吊坠。白纾辞取出“破煞符”,符纸刚靠近人偶就被一股腥风弹开,人偶衣襟处的缠枝莲纹渗出血水,在玻璃柜上写成血字:“苏婉 民国二十六年”。
“她叫苏婉,是被人下了咒,”白纾辞捡起地上的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符文,正是咒偶阵法的引子,“凶手用她的指骨做了这人偶,又把她的魂魄困在里面,让她永世承受针扎之苦。”人偶突然抓住白纾辞的手指,指尖瞬间变得滚烫,在她手背上烫出枫叶形状的血泡。
“她在示意诅咒的源头。”白纾辞走到消防栓前,用桃木剑撬开栓体凹痕,里面掉出个枫木小盒,盒盖上刻着教会学校的校徽,盒内躺着半截剪刀,刀刃上凝着黑血。老周看着剪刀,突然想起捐赠老太太说过的话:“她母亲当年就是用剪刀扎了人,难道……”
此时枫木人偶发出刺耳的尖啸,人偶的黑曜石眼睛突然爆裂,飞出的碎片划破老周的脸颊,伤口瞬间化脓,露出里面的黑色腐肉。“当年苏婉的同学觊觎她的家世,”白纾辞用符水擦拭剪刀,刀刃上浮现出血字,“用邪术让她发疯,又把她关在学校地窖里,用她的指骨做了咒偶。”
当剪刀与枫木人偶相触时,展厅的玻璃突然全部碎裂,一个穿校服的虚影飘了出来。她脖颈处戴着枫叶吊坠,胸口插着半截剪刀,伤口里还在涌出黑血。虚影抓起老周制服上的铜铃,铃身突然炸开,露出里面裹着的指甲——正是苏婉的指骨碎片。
“捐人偶的老太太就是当年害她的同学!”白纾辞将指骨碎片放入枫木盒,符纸发出红光,“现在该让她偿还血债了。”虚影的指尖插入老周的伤口,将他后颈的针孔抹成枫叶形状:“她就住在博物馆后面的老洋房里!”老周突然咳出黑血,从口中吐出半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正是苏婉,而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捐赠人偶的老太太年轻时的模样。
白纾辞带着老周赶到老洋房时,只见老太太正对着枫木人偶祭坛做法,祭坛上摆着苏婉的生辰八字和指骨碎片。当虚影扑向老太太时,她身上的斗笠掉落,露出后颈和苏婉相同的枫叶胎记——那是当年下咒时留下的反噬印记。“我当年只是想让她让出奖学金,谁让她不肯!”老太太尖叫着抓起剪刀,却被虚影握住手腕,剪刀刺入她自己的胸口。
“你用邪术害人,禁锢魂魄近百年,”白纾辞将枫木盒放在苏婉的虚影手中,“如今阵法己破,该你承受这百年的痛苦了。”老太太的身体迅速衰老,变成和枫木人偶一样的干尸,而苏婉的虚影则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枫叶吊坠。吊坠落在老周手中,变成一枚普通的枫叶,只是叶面上多了道剪刀形状的纹路。
三日后,老周在博物馆地窖里发现了苏婉的骸骨,骸骨胸口插着半截剪刀,指骨处缠着发黑的红线。他按照白纾辞的吩咐将骸骨安葬在枫树底下,每当秋风起时,树上会落下红色的枫叶,叶片落在墓碑上时,会拼成苏婉当年未写完的毕业论文题目。而那具枫木咒偶被埋在树根下,每当月圆之夜,树下会响起剪刀剪纸的声音,像是苏婉在继续她未完成的学业,又像是在数着被囚禁的年月。
博物馆的青铜器展厅换了新的展柜,只是每当深夜,值班的保安还能听到细微的剪纸声,从枫树所在的庭院传来。老周摸着后颈的枫叶疤痕,常常对着展厅外的枫树发呆,他知道,有些诅咒虽然破了,但留下的痕迹,就像枫木人偶上的刀痕,永远刻在时间的年轮里。白纾辞离开时,袖中的罗盘指针轻轻颤动,枫木咒偶所在的方位黑气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缠绕在枫叶上的、属于解脱的魂息,像极了苏婉当年在作文里写过的句子:“枫叶落尽时,总有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