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又心疼，又觉得好笑，他轻揉几下浮岁礼头被砸到的地方，柔声问：“好点了吗？”
“还有点儿疼。”浮岁礼也揉几下脑袋，没了之前的神气。
师徒俩一进院门，便瞧见那西位境师正坐在亭中交谈什么，对方发现后停下，一齐看过来。
“嘿，”那高个招呼道，“来这边坐，我们彼此谈谈查到了什么。”
浮岁礼呵呵一笑，他和他师父看着像傻子吗？
他没理会，拉着他师父就要进屋。
南楼月任他牵着，也没说话。
那矮的从椅子上滑下来，站定后笑着说：“我们都是要查清的，早些抓到便能早些出去，目的一致，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吧。”
那位女境师喷着水附和：“我们共谋此事。”
“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和师父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浮岁礼着重强调了“好意”二字，头也没回，拉着南楼月进屋了。
“砰”一声，隔绝了那西位境师的视线。
南楼月瞧他黑着脸窝在一边，低笑一声，掀袍坐下：“哎呀，有些累了，不知哪个小徒弟能替为师倒杯茶呀？”
唯一的小徒弟默默地过来倒茶放他面前，又回去窝在一边。
南楼月素白的手指捏着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清隽的侧颜笼在氤氲雾气中，衬得格外超凡脱俗、不入尘世，似寒冬白梅，不同桃李混芳尘。
浮岁礼一时看呆了。
“你知道他们为何都抢着除祟吗？”南楼月见人还没消气，起了话头，清瘦的脸颊动了动。
浮岁礼倏地回神，移开视线，心中的烦躁其实早己散了大半：“为、为什么？”
“雪萝门喜用剑，斩杀的祟会增强剑气，自身术法也会提升，更让其他祟忌惮，”南楼月看过来，见浮岁礼心思转移到祟上，脸上浮起笑意，接着说，“你自小练剑，将来的境器也是剑，我会教你修习，日后便也能设祟境除祟了。”
“好，谢师父，”浮岁礼扬起嘴角，低头看手中的剑，过了一会儿，想到什么，抬头问，“您之前不是说魃只是灾祟吗，不用除，解了便好。”
南楼月目光落在茶杯上，笑了笑，像是在自嘲：“祟境中跑出来这么多祟，若个个都解，解完还要送祟，你送得起这么多吗？”
“送祟？”浮岁礼疑惑道，“如何送？”
“很简单，解完把祟收拢在剑中，再跑到千里之外的夜国地界放出来便可，如此，它百年之内都出不了祟境。”南楼月不带什么情绪地回道。
那确实……挺折腾人的。
“可它毕竟……”
“杀了吧。”浮岁礼还想说什么，被南楼月一口截断，像是刑场上的监斩官，断人生死，不留情面，三个字毫无预兆地灌进浮岁礼的耳朵，这和平日里的师父判若两人。
他怔怔地望着南楼月。
“逗你的，”南楼月笑着把酒壶从腰间解下，把酒倒茶杯里，“只是你的境器怕是没那么快进步了。”
浮岁礼觉得他师父那个样子不像在开玩笑，的确动了杀心，还不太高兴。
“饿了吗？”南楼月敛下心绪，恢复往日的温和问道。
就算师父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怕，说不清是何缘由，明明相识不过两日，他对南楼月就产生了一点依赖，大概是身边己无亲人，总要依傍着某个人才不觉孤单。
他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好，去外面打听一下，那陆家老爷现在何处，”南楼月仰头喝完杯中的酒，“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浮岁礼一听，什么烦心事都抛开了，抓起剑往外奔，声音跟在后面回荡：“师父等我！”
等他回来的时候，房门大开，南楼月己换了身兰苕长袍，正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
浮岁礼在门口喊道：“师父，他在露华楼用饭呢。”
“好，我们也去露华楼。”
***
“是，都是老朽的错，管教不严。”陆老爷叹了口气。
坐在一旁的慕公子搁了筷子，拱手说：“伯父不必叹气，虽不能同阿靡联姻，但两家的情分还在，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与此同时，那师徒俩正在隔壁包间，各类招牌菜点了一桌，南楼月袖袍一挥，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另外一边浑然不知。
“你真要娶那卖酒女？”陆老爷顿了顿，“慕家家风甚严，你爹又是翰林学士，实在是不相配呀。”
慕公子轻轻一笑，语气依然谦逊有礼，但说的话却有些刺耳：“成亲又不是配畜牲，哪来相配不相配，两天前伯父的库房被一把火烧了，赔了不少钱，如今放火的人有着落了吗？”
陆老爷一噎，没答上话，闷头连干两杯酒。
“伯父啊，”慕公子端起酒杯，往陆老爷刚饮尽的杯上轻碰了一下，自顾自地喝完后拿在手里把玩，“听闻令郎在考场上睡着了，明日放榜结果如何，不用去看也知道，我可以让我爹在朝中为他谋个小差事，免得在家中无所事事，惹您生厌。”
“考场上也能睡着？这心真是海纳百川。”闻言，浮岁礼咽了口饭叹道，他虽不打算走科举之路，但也明白这对学子来说至关重要。
“不过，”他微蹙起眉，用桌上的帕子拭唇边，“我小时候来过巴水镇，那会儿和青叶一同念书，陆家少爷也在，我记得当时夫子提了个问题‘何以待人’……”
浮岁礼轻咳一声，开始拿腔拿调：“那少爷立马回‘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夫子乐坏了，当场说‘此子可谓神童矣’。”
南楼月被他逗笑，喝了口酒缓和一些：“看来陆家少爷自小饱读诗书，宽厚待人，此次乡试，陆家对他定是寄予厚望，怎么会睡着了呢？”
“难道是祟？”浮岁礼恍然，声音提高了一些。
南楼月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夹块鱼肉放浮岁礼碗中：“别只顾着说话，吃饭。”
浮岁礼“嗯”一声，低头吃鱼。
两人没再说话，隔壁声音又传了过来。
“老夫明白了，今是替何家讨公道来了！”陆老爷声音发抖，应该气得不轻。
什么公道？对不上了……
浮岁礼没再吃东西，专注在耳朵上。
“伯父，阿婵既嫁入慕府，何家的事便是我的事，”慕公子语气轻快，“你只需费些钱财，此事便一笔勾销，你是商人，三百两黄金换一条人命，多好的买卖啊。”
“嚓”酒杯破碎的声音，接着是陆老爷吼道：“慕成安，你贪得无厌！你这番作为，也不怕你爹背上受贿的名声！”
“此言差矣，那是阿婵的嫁妆，如何算受贿？”慕成安低低地笑起来。
“你就是想敛财，慕萧知道吗！他知道吗！”陆老爷应该是气极了，说完开始剧烈咳嗽。
“我爹……”慕成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他管不了我。”
陆老爷还在咳，慕成安应该是上前扶了他一把，骂声传来：“滚开！少假惺惺！”说完，咳得更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