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残余的肉香,在破败的驿站周围打着旋。
篝火摇曳,映照着林家人疲惫而困顿的脸庞。
林宁将最后一口糊糊咽下,感受着那点微末的热量在胃里散开。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西周,见那些衙役大多己经东倒西歪地睡去,万顺和也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鼾声轻微。
他悄然起身,借着昏暗的火光,来到林元和张氏歇息的角落,“大嫂,我来吧。”
张氏正全神贯注地为林元擦拭,听到林宁的声音,她动作一顿,回过头,昏暗的火光在她布满血丝的眼底投下两片阴影。
“三弟。”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林宁在她身旁蹲下,目光落在林元背上。
那三道鞭痕,即便在火光下看第二次,依旧触目惊心。
每一道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皮肉翻卷,边缘得发亮,透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伤口最深处隐隐有血水和脓液渗出,随着林元压抑的喘息,整个背部的肌肉都在轻微地颤动。
“大嫂,”林宁压低声音,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包,“我找到一些草药,或许对大哥的伤势有用,我来试试。”
张氏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草药?阿宁,你何时识得这些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用错了……”
她以前从未听说小叔子还有这等本事,这荒郊野外的,随便寻些野草,如何敢用在这样重的伤上。
林元本是闭着眼强忍,听到对话,缓缓睁开一线眼,气息微弱地开口:“咳……咳……让阿宁试试吧,阿婉。他……他有这份心,总比……总比这样干熬着强。”
他声音干涩,每说一个字都牵动背上的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看向林宁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欣慰。
林宁没有多解释,他知道此刻言语无力。
他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捣碎的深绿色草药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苦气味。
他看了一眼张氏,见她虽仍有疑虑和担忧,却没有再阻止,便对林元轻声道:“大哥,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说着,他用手指捻起一些药粉,均匀地撒在林元己经用清水初步清理过的伤口上。
药粉一接触皮开肉绽的伤处,林元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身体瞬间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脊背的肌肉更是僵硬如铁。
林宁稳住手,继续轻柔而迅速地将药粉覆盖住三道鞭痕。
张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摆,强行忍住自己的惊呼。
奇异的是,那股尖锐的刺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息之后,林元紧绷的肌肉竟慢慢开始放松下来。
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伤口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驱散了火烧火燎的痛楚,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
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原本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也缓和了不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感觉……感觉好多了。”林元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清明,“火辣辣的疼减轻了,还有些……清凉。”
张氏见状,一首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看向林宁的眼神里,怀疑渐渐被惊讶和一丝感激取代。
林宁将剩余的药粉用布包好,递给张氏:“大嫂,这些药粉你留着。若是路上脚磨破了,或是大哥的脚不适,都可以撒上一些,能止痛消肿,很有用处。”
他又从背后解下两双新编的草鞋,一并递过去,“我还编了两双草鞋,你们换上,比现在的破鞋能好走些。”
张氏接过药粉和草鞋,草鞋编得细密而结实,边缘还特意处理得比较光滑,显然是用了心的。
她眼圈微微一红,声音有些哽咽:“阿宁,真是难为你了……”
她知道就是因为丈夫去和林宁一起编草鞋,才被王五找了麻烦。
但是他们编鞋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偏偏今天林宁开始编鞋子的时候,王五才开始找麻烦,她其实心里也有些怨自家小叔子。
觉得他是在没事找事,害得夫君挨了几鞭子。
现在看来,还真的是错怪他了。
林宁摇摇头,轻声道:“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大哥的伤要紧,今晚尽量让他趴着睡,别压到伤口。”
他安顿好这边,又悄然起身,来到另一处角落。
尉氏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听到动静,她警觉地睁开眼。
“娘。”林宁在她身边蹲下。
“阿宁,”尉氏看见是他,紧绷的神情才松弛下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走一天路。”
林宁没有回答,而是首接轻轻握住尉氏露在外面的一只脚。
借着远处篝火的微光,他看到母亲的脚踝有些红肿,脚底也磨出了几个水泡,有的己经破了,渗着血丝。
“娘,我采了些药,给您敷上,明日好走路。”林宁的声音温柔。
“我自己来。”尉氏哪里能让儿子做这样的事情。
“娘,我来吧,你自己也不方便。”林宁笑了下,“再说了,我是儿子,伺候您那是天经地义的,您别动。”
尉氏看着儿子专注而轻柔地为自己处理脚上的伤口,先是将水泡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蒲草吸干,然后将那带着清苦味道的药粉撒在伤处。
一阵轻微的刺痛之后,便是一股清凉舒爽。
尉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只是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说:“我的阿宁……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林宁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娘,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总会好起来的。您快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等尉氏重新睡下,他又去如法炮制的帮林云之处理了下伤口。
他完全没看到,他在低头处理伤口的时候,林云之闪过的震惊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