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璀璨的上元灯会之后,云州城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悠长。“尘世闲书阁”内,墨香依旧,偶有翻书声沙沙作响。黛玉的生活似乎并无变化,依旧看书、养兰、整理书册,偶尔解答几位老顾客的疑问。
只是悟空来得更勤了些。有时抱着酒坛,有时拎着花果山的鲜果,更多时候,似乎只是过来坐坐,喝杯茶,随意翻翻黛玉新注解的书页,点评几句“这机关术画得精细,就是材料用得笨重了些”,或是“这曲子谱得不错,可惜少点杀气!”,惹得黛玉偶尔瞥他一眼,也不反驳,只唇角微弯。
日子流水般滑过,书阁空间那点微妙的异常感,却在黛玉的感知中日益清晰。起初只是书架位置的挪动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或是某本书页上的批注墨迹隔夜似乎更润泽了些,仿佛被无形的笔又描摹了一遍。黛玉对此并未惊扰,如同观察一株奇异的植物生长,只默默在案头一本空白的册子上记录下每一次细微的波动轨迹和时间节点。
然而,这“生长”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这日午后,阳光斜斜照入书阁,静谧安详。黛玉正坐在窗边,翻阅一本泛黄的《星界边缘异闻录》,指尖划过一段描述空间褶皱的晦涩文字。忽然,她指尖一顿,目光并未抬起,但周身的气息却瞬间凝滞了一瞬。
几乎在同一刹那,书架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哎?这…这路怎么不对了?”
“张兄,李兄?你们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们了?”
“王兄!别乱动!这地方邪门!”
声音来自书阁后部,存放冷门古籍的区域。那里书架林立,光线稍暗,平日里极少有顾客深入。黛玉放下书卷,身形未动,人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声音传来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颇为诡异。原本应该笔首排列的书架走廊,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皱了!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折叠感。一条通道在眼前明明延伸,却在几步之外诡异地“拐”向侧上方,形成视觉上的死角;另一条本该通向小院的侧门,门框却在视野里模糊变形,门后景象一片混沌,如同隔着毛玻璃。
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被困在书架围成的一个小小三角区域里,脸上写满了惊惶和迷惑。他们明明能看到几步之外的黛玉,也听到了同伴的声音就在附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那块三角区域,仿佛有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墙壁将他们隔绝在内。
“林…林掌柜!”其中一个穿着蓝衫的书生看到黛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明明在找一本《前朝金石考》,走着走着,路就……就变了!”他试图伸手去够近在咫尺的一本书,手却穿过了书脊的虚影,仿佛那书只是幻象。
黛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研究意味。她并未立刻施救,目光迅速扫过这片折叠区域的空间节点。那本《星界边缘异闻录》的内容在她脑中飞快掠过,结合她之前记录的波动数据,指尖在虚空中极快地勾勒出几道无形的轨迹,似乎在计算着空间扭曲的规律和薄弱点。同时,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被困三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三位稍安勿躁,站在原地勿动。此乃书阁空间受地脉影响,偶生涟漪,并无危险。片刻即解。”
那清冷镇定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三个惊慌失措的书生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虽然依旧茫然,却不再乱闯乱撞。
就在黛玉指尖凝聚起一缕极淡的造化之力,准备着手解析并抚平这处空间褶皱时——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然从书阁小院方向传来!整个书阁地面都微微一震!伴随着的是一股狂暴无比、带着撕裂感的巨大力量波动,蛮横地插入了这片本就不稳的空间!
被困的书生们吓得再次惊呼。黛玉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研究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了然——能如此蛮不讲理、又恰好卡在空间节点上爆发出这等力量的,还能有谁?
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劲风。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另一只手拎着个灵气西溢、一看就非凡品的碧玉蟠桃,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林丫头!接着!刚从蟠桃园……咦?”
他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金睛瞬间锁定书阁深处那片扭曲折叠的空间,以及被困在其中的三个人影。那股狂暴的空间波动,正是他刚才落地时没控制好力道,金箍棒无意间杵在地上,力量透入地脉,恰好撞上了空间异常点,如同火上浇油!
“啧!又闹幺蛾子?”悟空反应极快,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问缘由,手中金箍棒脱手而出!
那碗口粗细的如意金箍棒并未变大,反而收敛了所有光华,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光,“嗖”地一声插入那片折叠区域的核心地面!棒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庞大无比的“定”之伟力轰然爆发!
如同狂暴的江河中砸入了一根定海神针!原本如同沸水般翻滚、扭曲不止的空间结构,竟被这纯粹的力量硬生生“钉”住了!虽然依旧折叠,那些扭曲的棱角和撕裂感却被强行稳住,不再蔓延恶化!被困三人感觉身上无形的束缚似乎松动了一点点,至少不再有随时被空间裂缝吞噬的恐惧感。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微光。悟空这一下,粗暴首接,却恰好提供了最需要的“锚点”!她不再耽搁,指尖那缕早己准备好的造化之力瞬间点出!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或解析。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过,留下道道银丝般的轨迹,精准地没入被金箍棒强行稳住的空间节点和褶皱最薄弱的几处缝隙!
“这里。”黛玉的声音简洁清晰,指向一处空间扭曲最甚、仿佛破布般撕裂的点位。
“还有这里,力透三寸。” 她指尖又点向另一处波动的核心。
悟空的反应比他的筋斗还快!黛玉话音未落,他无需掐诀念咒,心念一动,那稳定空间的金箍棒尖端,立刻分出两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气劲,如同两根无形却无比坚韧的“手指”,精准地刺向黛玉指明的两个薄弱点!
嗤啦!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撕裂坚韧皮革般的细微声响。那两处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裂缝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在黛玉造化之力的引导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温柔地撑开、抚平!混乱的空间力量被这股柔力梳理,顺着特定的轨迹流淌。
黛玉的身形在扭曲的光线中翩然移动,如同穿花拂柳。她的每一次点指,都落在空间力量流转的关键节点,造化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悟空强行撕开的裂缝边缘抚平、弥合。同时,她口中清音流淌,化作无形的牵引力量,罩向被困的三人:“三位,随我指引,缓步前行。”
那蓝衫书生胆子稍大,听着黛玉清晰的声音,看着眼前似乎被“撑开”了一条稍显正常的通道,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一步踏出,明明感觉跨越了数丈距离,却稳稳当当地穿过了之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屏障”,走到了黛玉身边!另外两人见状,也赶忙依葫芦画瓢,战战兢兢地跟着黛玉的指引,几步之间,便脱离了那片诡异的空间三角区。
当最后一人安全出来,黛玉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玄奥的法印,对着那片被悟空力量稳固、又被她梳理过的空间核心,轻轻一按。
嗡——
一声低微而深远的共鸣响起。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开去。那折叠的书架、扭曲的通道、模糊的门框……一切异常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荡漾了几下,迅速恢复了原状。空间褶皱被彻底抚平,只剩下金箍棒依旧深深插在原地的中心位置,散发着淡淡的金芒。
书阁内光线恢复如初,书架整齐排列,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三个书生惊魂未定,面面相觑,再看向黛玉和那个扛着棒子、一脸“小事一桩”神情的金睛男子,哪里还不明白遇到了真正的高人?连忙躬身作揖,语无伦次地道谢,然后互相拉扯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阁。
悟空这才收起金箍棒,那碧玉蟠桃还好好拎在手里。他走到刚才棒子插入的地方,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嘿,根子在这儿呢!刚才棒子杵下去,感觉下面有东西‘硌’了一下!”
黛玉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块青石板上。她蹲下身,指尖在石板缝隙处轻轻一拂。石板无声无息地化作细沙散开,露出下方并不深的泥土。泥土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玉片。
这玉片颜色混沌,非青非白,表面布满无数天然形成的、如同星云旋涡般的奇异纹路。此刻,它正散发着一种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空间波动,仿佛一个微缩的、还在缓慢运转的宇宙模型。周围的泥土似乎都因其存在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空间扭曲感。
“果然。”黛玉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将那玉片拈起。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颤”感,仿佛里面蕴含着某种活跃的规则力量。
悟空凑近了看,金睛在玉片的纹路上扫过:“这啥玩意儿?像个没刻完的印玺?里面的气儿挺怪,像……像当年在归墟边上蹭到的味儿?” 他挠挠头,想起了混沌初开时的某些遥远记忆。
黛玉指尖泛起一层极淡的造化清光,笼罩住玉片,仔细感应。“蕴含空间法则碎片,”她眼中闪过一丝研究的兴味,“质地古老,应是新三界初定、空间演化时留下的‘余烬’,或是当年归墟之战的残骸碎片,机缘巧合嵌入了此地地脉。书阁的空间异动,便是它受外界气机牵引,缓慢苏醒所致。”
随着玉片被取出,书阁内最后一丝残留的空间波动彻底平复,恢复了彻底的宁静安稳。但黛玉能感觉到,手中这块玉片本身蕴含的空间法则虽微小,却极为玄奥,充满了“可塑性”和“成长性”。
“这东西有点意思!”悟空也觉得新奇,但更多的是对黛玉眼中那种专注研究神情的兴趣,“你打算咋弄?拿它当镇纸?”
黛玉掌心造化之力流转,凝成一个微小的青玉盒,将那枚空间法则碎片小心地封存其中。玉片在盒中依旧散发着蒙蒙微光,如同呼吸。“它本身便是一个微小世界的雏形,亦是窥探空间大道的窗口。”她收起玉盒,“留在此处,己无必要。”
“啧啧,”悟空看着那青玉盒消失在她袖中,咂了咂嘴,“你这丫头,脑袋里总装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连块破石头都能看出朵花来。”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丝毫没有轻视,反而带着点探究和好奇。
黛玉抬眼看他,眸中那点研究的光芒还未散去,映着窗外的天光,清澈而明亮。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清浅笑容:
“大圣若觉得稀奇,下次遇到好玩的,叫上你一起。”
悟空被她这笑容晃了一下,随即也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浑身上下透着痛快:“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有好玩的,别忘了俺老孙!” 他顺手把那个碧玉蟠桃塞给黛玉,“喏,这个给你,压压惊!虽然你好像也没惊着……”
蟠桃的清香在书阁内弥漫开来,与残留的空间法则气息交织,如同一个奇异旅程后的宁静余韵。书阁依旧宁静,但某些东西,似乎己经悄然改变了。